第 16 章 朝暮最相思_文才兄,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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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朝暮最相思

  第二日说到就到,我翻了个身推了下梁山伯,他微垂的眉眼缓缓睁开,乌黑的瞳孔泛着水汽,似乎在疑惑我俩为何会躺在一起,这一切都要从山下的茶楼说起。

  谈天阁位于这座山下最繁华的地段,是达官贵族呼朋引伴的绝佳场所,高楼平地而起,俯瞰全场。

  价格也是贵得离谱,一壶茶就是二两银子,名动国子学的胭脂斋一盒点心也不过二两。

  许久不去,新来的小厮见到我踌躇了一番,可见我一身金器琳琅也不敢怠慢,引上了雅间。

  我推开窗,清风夹杂着山林的气息拂面而来,贵总有贵的道理。

  “可要琴师”

  小厮推开椅子引我俩入座,开口询问道。

  谈天阁有专门的琴师,可惜无论男女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拂琴时会竖一面屏风,根据受欢迎程度价格不等,便宜的也就一壶茶的价格,贵的千金也是有的。

  “山伯可有喜欢的,要不要为兄替你推荐一番。”

  梁山伯望着窗外的景色,青葱掩映,山的一角被窗沿分割让人恨不得跳脱出来一窥全貌。

  他看了我一眼,

  “你在人前都是自称为兄吗”

  为兄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这么说话的。要不是看你丢了钱,才不会管你呢。

  我掏了掏耳朵装没听见。

  “如果你坚持如此,那我也会重新考虑我们的相处方式,毕竟你是士族,而我只是寒门。”

  他垂下眼,声音轻缓却坚定,带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绝决。

  他讨厌处于一种不平等的关系中,讨厌眼前的人装腔作势,讨厌前一秒可以毫无顾忌地接住他,下一秒却变得客套虚伪。

  这是哪门子蝴蝶犬,这智商至少得是德牧。

  我按住了他的手,嘻笑颜开,

  “山伯咱俩谁和谁呢,那个让婉娘过来。”

  我算是明白拽得二五八万的霸道总裁为什么会看上倔强女仆了,拿捏得太死了。

  梁山伯抽回了手,掩在袖子里,扭过头不去看我。

  我灵光一闪,揪着他的袖子拽了拽,

  “生气啦,请你听曲好不好”

  我拱到他耳边,

  “汪汪……”

  梁山伯终于忍无可忍,推开了我,

  “不要琴师。”

  “可……”

  “不要琴师。”

  “好吧……”

  我拿起案上的笔墨,随手写下一首诗,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想思。”

  写完以后,我唤了唤小厮,

  “许久不见婉娘,替我将这封信送过去。”

  小厮笑了笑,

  “婉娘已经离开谈天阁嫁人了,公子怕是不能如意,不如唤其他姑娘过来。”

  如此也算圆满,我摇了下头,以茶代酒对着青山遥遥敬了一杯。

  既然见不到婉娘,谈天阁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了,我摸向荷包准备结账,过了半晌,

  “山伯你对钱之一字怎么看”

  梁山伯沉默了一会评价道,

  “身外之物”

  “不!钱是祸害,是头上刃,脚下碳,最重要的是,我钱也丢了。”

  梁山伯转头看向我,脸色不太好看,

  “你想说什么。”

  我站起身,安抚住他,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取钱。”

  说完,怕他揍我,赶紧跑了。

  “公子,那位公子不会回来了,您看着要不要随便拿点东西顶着过两天派人赎回来。”

  梁山伯坐在窗户前望着山外的风景,他摸向腰间的玉佩打算结账,突然间手僵住了。

  “那位公子会回来的。”

  小厮叹了口气,

  “公子以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门是大开着的,他等的有些无聊,正要关门却看见师长从门前经过,颜真卿看了梁山伯一眼,神色了然,

  “你不像会来这里的样子,是士族子弟带你来的。”

  梁山伯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想,他会回来的。

  “回去吧,我替你结账。”

  他见梁山伯未动又补充道,

  “山伯,你才入学,不明白国子学的是非,不少年长的学子会邀请你这样的新学子来谈天阁,点两壶茶就走,留下新学子付账,这时他们会发现银子在清风路被偷了。”

  一辆马车停在官道上,少年立在门前,挺直了脊背,清冷雅正的气质让人忽略他只有十六岁,笑起来的时候也会带着这个年纪的稚气。

  颜真卿坐在马车里,挑着帘子往外望,梁山伯是他带回来的,听话乖巧一来便得所有博士喜欢,或许这与他的身世有关。

  五族皆亡,他无疑是孤弱的。

  许多人以为他经历这么大的灾祸,该如被惊到的羽雀一般仓皇,连院长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恰恰相反他被磨成了寒刃,那个少年跪在雨夜里面对着双亲的尸体,心里便盛满了对士族的恨。

  “山伯上车吧……”

  他终于动了,

  “师长莫再管了,是我自己认人不清。”

  梁山伯坐在一旁,抿着唇,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点点眸光像无垠夜幕的一点繁星,因为太过黑暗而被衬得璀璨。倔强、孤弱、小心翼翼、孤注一掷,他是个矛盾体。

  颜真卿叹了口气,他有些失职,他该好好教导他,不让他走上歧路。

  “他们只是顽皮了些。”

  梁山伯接下来的话让颜真卿意识到,他真的失职了,这个孩子从一块美玉腐坏掉了,

  “师长有一日我要让寒门与士族平等,我要将他拉下来,于我为臣。”

  风吹起,马车向前行驶,窗帘被掀起了一角,梁山伯也在此时收回了目光。

  有时候错过便是这么简单,那个一直拉着他手的小公子回来了,可他们一个滚滚向前,一个心急如焚。

  “来来来……结账”

  雅间内空空如也,我来到柜台前拉住引我进雅间的小厮。

  “公子居然回来了,刚才那个公子结账走了,这是他的玉你们谁赎啊。”

  我去……忘了我们国子学的优良传统了,连小厮的业务都熟练了。

  我看了眼腰间的玉佩,一时想不起来第一次是谁带我来的谈天阁。

  “公子赎吗”

  我从腰间摸出银子,

  “不用着了。”

  手微微一顿,突然想起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掩在袖子下面,手的主人俊美无双,一道远山似的乌眉几乎入了鬓角。

  “公子”

  小厮见我迟迟不将银子松开,开口询问道,我回了神,将银子放到他手里,缓缓下了楼。

  回到国子学,天色已经晚了,我看着手中的玉佩,和我腰间的对比了一下,

  “啧……真小。”

  握着手里的玉,我推开梁山伯寝室的门,

  “我来还玉了。”

  梁山伯躺在床上,面色有一点潮红,他散着外袍背上是交错的鞭伤。

  他想睁开眼,挣扎了一番还是阖上,嘴里喊着药。

  我看了一眼桌上空着的碗,里面残留一点药汁,

  “药喝完了。”

  “药……”

  “连个朋友都没有,生病了都没人照顾。”

  我正待去拿药,却忽然悟出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总有一种反派,对女主掏心掏肺的好,在男主抛弃女主时虚寒问暖,在女主受委屈时打抱不平,但女主理都不理你。就算婚都结了,人都不是你的,女主一哭便表示,不行,我要当正人君子。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今天我马文才就要当这一定律的终结者,改写广大反派的命运。嘶~怎么有一种违和感,难道是我的良心在遣责我我居然有这玩意

  这一晚,我决定搞事情。

  我揭开腰间小葫芦的盖子,将一梦黄梁凑他嘴边,

  “山伯乖喝药了。”

  他迷迷糊糊地将一梦黄梁咽下去,头失力地倒在我胳膊上,压得我胳膊都快断了。

  我推开他的头,将胳膊抽出来,疼得捂着嘴直吸气。

  而梁山伯则头上出满了汗,双眼紧闭地时候看起来脆弱又无辜,一点也不像国子学门口一拳可以打我十个的少年。

  我戳了戳他的脸,

  “你不是很厉害嘛,起来打我啊。”

  他霍地睁开双眼,我头一仰跌在地上,还未来及开口,他一把抱住我的腰,开口道

  “娘,孩儿好想你。”

  是他烧傻了还是一梦黄梁真的有效果

  推开他么可这家伙看起来好软,尤其是眼睛像盛满了星星,身上的味道也好好闻,是青松间雪的香气。

  他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水汽,似乎要哭出来,

  “娘,孩儿想吃桂花糕。”

  “娘,孩儿想和你们在一起。”

  我打算拍下他的肩,嗯……够不到……拍腰吧,

  “嗯……买买买,哎……什么德牧,你还是蝴蝶犬,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你这样的少爷我可以吸十个。”

  我的脸颊在他胸膛间蹭了蹭,等等……他好像没穿外衫

  我双手捂住了脸,好像轻薄他了。

  不过我这身高只能算孩子吧,所以只算撒娇不算轻薄,也不会被铐走吧。

  就在我思考我这算撒娇还是轻薄这一问题上,梁山伯好似也学会了,他弯下腰,脸颊在我头顶蹭了下,睡着了。

  小爷我这小胳膊小腿蹬了蹬,没蹬开,干脆拿他当抱枕试着入睡。

  “难过的事么山伯在难过不能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么那我呢”

  我是不是真的没有难过的事

  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我的身体似乎也一点点变小,没了力气,连大门都推不开。

  阿娘将我抱起来,神色慈爱又庄严,

  “小文才去别处玩,阿娘今天要把这些账目理出来。”

  我被放到地上,雕栏玉砌的楼宇种满了名贵的植株,那些对于大人来说秀丽的阁楼在我眼里是庞然大物,十步一亭五步一阁,这繁复的庄园盛满了我年幼的无知与探索。

  “父亲呢”

  “他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好啦,去玩吧。”

  我转过身,小巧的身体在院内奔跑,回过头阿娘依旧在看着手里的账本,庄园再繁华也有探索完的一天,为什么账本不会

  哎……那个好看的小弟弟

  “弟弟,陪我玩……”

  我把小手伸过去,他笑了一下拉住了我的手腕,眼角的泪痣让他看上起格外特别,

  “我年纪比你大,你该喊我少倌哥哥,少言比你小才是弟弟。”

  “……”

  “少倌,夫人喊你,新来的一批仆人让你登记上。”

  “小公子,记住是少倌哥哥,我要走了。”

  他折起我长长的袖子,悄声说,

  “这样摸鱼就不会被夫人发现了。”

  我抬起手,看着露出的手腕陷入沉思,好孤独啊……

  垂下头像被我□□过的兔子一样慢慢地向前走,不知何时身后跟着一个少年,他不说话,只是单纯地跟着我向前走。

  我眼珠转了转,行到拐角处攀到了树上,他看了四周一眼,抱着那把比他还高的剑站在树下。

  “嘿嘿……”

  我松开手,从树上掉下来,结果摔到了地上。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仍舍不得松开手中的剑,我小嘴一撇,他以为我要哭出来,立马跪在我跟前,用手指抹去了我脸上的土,

  “少言会一直跟着公子,如果公子生气便罚少言吧。”

  我没哭,奶声奶气地问他,

  “我摸鱼你会跟着我吗”

  “会”

  “溜出去玩”

  “会”

  “那一个人的时候呢”

  “会”

  “那你为什么没接住我”

  ——你要记住这把剑永远也不能丢,别拿它报国了,拿它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吧。

  “我不能丢了剑。”

  “把我抱回去,我替你拿着剑,少爷我可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往后的岁月少言长大了,我再也没替他拿过剑,他可以一手持着剑,一手抱住死活不下树的我。

  “这个账目这里不对,应该这样算……”

  “怎么了少倌哥”

  “无事先回去吧”

  仆人拿回手中的账本退了出来,没注意到门后躲藏的身影。

  少倌拉住我的手将我牵出来,温和地笑了笑,

  “摸鱼被夫人发现了”

  我摇了下头。

  “嗯……偷跑出去了”

  继续摇头,

  “哎……弄乱夫人账目了”

  “我闯祸了。”

  “什么祸”

  “我弄丢一户人家的珍珠了。”

  “多大”

  “这么大,不这么大。”

  我比了下自己的拳头,又比了比少倌的拳头。

  少倌无奈地笑了下,

  “这么大的珍珠都是入账的,动它会被夫人发现的。”

  少倌摸了下我的头,

  “好了没事的,我会处理的。”

  “她叫婉娘,一定要尽快还给她,晚了……她就会被卖走。”

  少倌像是洞悉了一切,却还是笑得很温柔,

  “好,恭喜你有了第一个朋友。”

  几天后,婉娘的父母不知从哪得了一大笔银子,他们打算搬离建康到乡下建一座宅子养老,谁知路上遇到一个算命的,直呼婉娘不祥,若是带走必有灾祸。

  婉娘一个人被丢在建康。

  我睡不着,闻着蛙鸣数星星。

  “走,和我走。”

  少言潜进我房间,我揉了揉眼,问他,

  “去哪”

  “道歉。”

  “少言我害怕。”

  “做错了事便该去承担,不然下次只会犯更大的错。”

  “她会恨我吗”少言牵着我上了马,从身后揽住了我。

  “不会,你们是朋友。”

  “少言我不会骑马。”

  “我会,驾!”

  星辰如沙海,我们好似追逐着沙海,奔驰在田野上。

  婉娘束着双环髻,整理着从河里捞出的蚌,我来的时候她正开蚌取珠。

  “婉娘,我来看你了。”

  “文才你来了,还好可以和你道别了。”

  “……”

  “怎么了”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给你父母钱……”

  “我会被卖掉,所以别自责。”

  “没人卖你了,别走。”

  “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父母在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

  “文才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依顺父母与丈夫,他们走了,我终于明白我一个人也会活得很好,你看这么多珍珠都是我的盘缠。”

  我看着婉娘,她是那么的耀眼,原来在遥远的古代便有女子思考这个问题,并去求证。

  少言将我抱上马,我最后看了婉娘一眼,

  “婉娘,愿江湖再见。”

  婉娘对我笑了下,说,

  “愿江湖再见。”

  希望她能成功,这世上既然能有一个花木兰,就该有一个婉娘。

  “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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