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病吗?
到了真正要走的那天,姜翠花却忽然找到了他。
她强势了大半辈子，如今对着姜融，不知为什么就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
直到看见鲍律师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旋转大门，她才伸手企图去拉扯姜融。但姜融往她这儿淡淡一瞥，她便立即缩回手，神色复杂：
“那、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跟他走！”
莫名其妙。
姜融脚步不停,继续往大门方向走去。
姜翠花又拦下他，语气终于有些急了：“我承认以前是对你不够好,但你这回就听”
她原想说“外婆”，但终究还是有所顾虑，及时改了口：“就听我一回吧！我不会骗你！他跟姜建国他们，不，他应该比姜建国还不是东西！”
“他、他会毁了你的！！”
“你怎么知道？”姜融对于姜翠花骂鲍律师不是个好东西这件事不觉稀奇,他奇怪的是，她怎么这么肯定鲍律师也是个□□。
“你有证据？”
“证据？”姜翠花被姜融这专业的口吻问得一愣。她瞬间想起那天上庭把姜四清等人训得像狗一样听话的法官、法警忽又束手束脚起来。
局促地道：“我没证据，我是看出来的。”
说到这儿，她忽然回忆起签协议那天偶然瞥见的鲍律师看向姜融的眼神,再想到庭上姜四清时不时露出的那副令她恶心的神情，一瞬间那天的那种愤怒又烧遍了她的全身。
她拔高声调,愤怒之中又藏有极端的恐惧：“那种眼神,我绝不会看错！”
“他会毁了你的，他一定会毁了你！他根本不安好心，你不能跟他走！”
她发出的动静很大,酒店大堂歇着寥寥几人都好奇地向他们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个甚至举起了手机想拍照。
想到外面极有可能会蹲着些记者，姜融停下脚步，他绝不能让姜翠花在这时突然跑出来坏他的事。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此肯定鲍律师有问题，也不管她是不是良心发现想弥补挽回。
他只知道，能让他留在这儿不走的方法他此刻至少能想出三种以上，但姜翠花偏偏选了种最徒劳无用的。
他无心跟她纠缠，只问了她一句话：“你叫我不要跟他走。那钱呢，你不想要了？”
钱
就这一个字，姜翠花成功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选十万块，还是姜融？
为什么要选姜融？
他这么不乖不听话，这么漂亮这么能惹事。而且他惹了事后看着好像完全有能力独自解决。他是疯子，他可以随时砍人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在她的视线中，姜融自问出那个问题后就头也不回，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酒店大门。
整个过程中，姜翠花都没再动过一下。
只是不知不觉间，她脸上忽然淌满热泪，泣不成声。
她反复告诉自己，姜融主意重，能耐大，那些人绝对占不了他的便宜。何况最难听最恶毒最能毁去一个人的流言蜚语他都能不当一回事，这个孩子
不像她和小霞，也不像姜小红。
没关系，他会没事，而且一定可以过得比她想象中更好。
姜融最近过得好吗？
不好。
一到了京城，鲍律师就想把他带回自己家住。他本应拒绝的，但转念间又答应了下来。
这座房子位于燕西，四周风景幽静秀丽，门前是湖光潋滟，水色接天，当人站在三楼露台时眺望，又能将远处奇山秀峰尽收眼底。只可惜如今才是初秋，本应清平如镜的湖面四处飘满了秋叶，山上青黄不接，只予人一种杂乱斑驳之感。
同时，随着落叶飘零、流水逝去，不知不觉间总令人觉得连同自己的生机也在渐渐消退将成迟暮。
姜融最近总提不起劲。
他右手握着筷子，桌上摆着好几样他爱吃的菜，他却只管盯着眼前瓷碗里的白饭，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后心腹间一股躁意忽然直冲上他脑门。
啪！他说也不说地就甩了筷子：“我不吃了！”
鲍律师垂眼看了看地上的儿童筷，十分好脾气地笑笑，耐心问他：“为什么不吃了？”
姜融却很不耐烦：“我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这不都是你最爱吃的菜吗？”
“辣子鸡、水煮鱼、水煮肉片、香辣土豆丝”鲍律师皱了眉，忽然拿起手边的玻璃杯给自己灌了好几大口白开水，这才接着说道，“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夹？”
“不吃不吃，我就是不吃！”姜融忽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无情任性无理取闹。
“我不舒服！”这却是实话。
鲍律师脸上笑容扩大，语气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关切和担忧：“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算了，”他旋即从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姜融身边欲伸手去拉他，“还是我带你亲自去医院看看，看医生怎么说。”
“看医生？”姜融的视线终于舍得从米饭上移开。
他又任性地一拂手，那碗他一口没动的米饭哐啷一声碎在地上，其中小半更是直接撒在了鲍律师的手上。
幸好是温的，不烫。鲍律师甩甩手，看似一点也不介意。他脸上依旧在笑，弯下腰柔声哄道：“对，看医生。”
“医生。”姜融从他那只还粘着米粒的手一路愣愣地看上他的脸，有些疑惑。这才几天不见，鲍叔叔看着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去哪儿了？干了什么？
姜融神色急变，他终于想起来了。但同时，他脑子里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轰的一下，那种侵略般的带有毁灭性的疼痛瞬间在他脑中爆开。
他受不住疼，忽然摇了摇头，再想张嘴时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剩下。
之前他想说的是什么？
“医生。”
鲍律师领了一个人，没有敲门，就这么直接走了进来。
姜融盘腿坐在床上，满脸不高兴。
“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吗？又不肯去医院。”鲍律师搬来一张凳子，他自己弯腰在一旁站着，却招呼着那名医生在凳子上坐下。
“这是”
那名医生一抬手，鲍律师立即吞下即将脱口的话。
他友好地笑了笑，医生却没看他，目光反而在姜融的脸上、身上流连。
“姜融你好，我是韦医生。”
韦医生走到姜融床前时带起一阵风，风中还有极淡的一缕茶香。
他白大褂是敞着穿的，内搭一件白色衬衣。衬衣扣子只被他系到胸口处，当他双腿交叠坐到姜融床边又倾身向前时，便轻易可见他胸前的肌肉线条，薄薄的一层，兼具力量和美感。
他手中拎着个听诊器，导管一甩一甩，在空中划出一圈圈金属质感冷硬的银光。
冷光在姜融眉眼间一晃而过，他的目光和动作皆是一滞。
转而单手挂上耳塞，漫不经心地说道：“来，把衣服脱了。”
姜融“唰”地扭过头：“我没病，我不看医生！”
“我要看动画片！”
韦医生屈指敲了敲听诊头，丝毫不为所动：“看完医生才能看动画片。”
“我没病！”姜融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
“有没有病医生说了算！”韦医生语气转冷，“不要浪费我时间，过来。”
“你也不要浪费我时间，我要看动画片。”姜融语气更冷。
随后他覆在左膝上的手指却动了动，他慢慢转过头，眼梢瞥向从刚才起就没出过声的鲍律师。
他眉眼间那股冷煞之气倏然不见，转眼已变得软塌塌的，小心翼翼的试探：“鲍叔叔，我真的没病。”
他这一眼瞥完又很快撤回，一字一句，像一片片纯白的羽毛飘然落在鲍律师心上：“这是你说的。”
“我只是头有点疼。疼了很久了，你知道的。上次我问你我是不是病了，你明明答的不是。”
“而且我吃过药后已经没那么疼了。”
他说一句，就偷偷往鲍律师脸上一瞥。说到最后，他眼中清湛，泛起湖波，可怜兮兮、委屈巴巴：
“所以我真的没病。不要看医生了好不好？我想看动画片。”
“这”鲍律师心底已答应了姜融，但眼前的事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得了主的。
姜融看出他的迟疑。他垂眸，藏在身侧的右手又顺着枕头下方探了点。
正当他指尖触到一点冰凉，耳畔却忽然传来韦医生的一声笑：“你想看什么动画片？”
鲍律师胸中立即松出一口气，下意识答道：“是《小猪佩奇》。”
“我问你了吗？”
韦医生语气不善，却十分干脆地站起。他扯开挂在耳边的听诊器，随手往姜融床上一扔，行走间风中又飘散开丝丝缕缕清淡的茶香。
“他没病，药也别再吃了，吃多了不好。”
他步子迈的大，这句话一说完就走出了房间，但由始至终都没看过鲍律师一眼。
鲍律师对他这副姿态见怪不怪，人一走他反而全身心都跟着放松了下来。当他这时再看向姜融，对上姜融的视线，他的心似也跟着化成了一滩水。
他为他搬来笔记本，安抚道：“你乖乖看动画片，看完就睡觉。”
“叔叔不打扰你了。”
鲍律师帮他点开视频播放软件，又弯腰拾起那个被韦医生丢下的听诊器。接着目光在房间内扫过一圈，并着重在姜融身上停驻片刻，看他盯着眼前的屏幕看得津津有味，这才放心地带上房门离去。
“我是粉红猪佩奇，这是我的弟弟乔治。”
姜融面无表情地摸出耳机戴上。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声过后，耳边空白了约三十秒，终于又有声音传来——
鲍律师瞬间又恢复了刚刚在房里的拘谨和犹疑：“您不知道，姜融他精神状况很不稳定，脾气又硬。这要贸贸然给他停了药，后果怕是不好。”
他接着又道：“您今天也见着了，这已经是我悉心□□了大半个月才有的成果。否则换作从前，一不顺他的意，他就不是单单闹脾气这么简单”
韦医生却忽然打断他：“这么啰嗦。你来真的？”
鲍律师一愣：“怎么可能。”
“规矩我还是懂的。您要看中了他，我二话不说立马把他打包送到您那儿去。只不过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组织里那边”
韦医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再次打断他：“别拿组织来吓唬我。”
“何况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你之前搞的那些，《刑法》修正案。”
“哦！”鲍律师反应很快，旋即便是一声嗤笑，“为他们争权益？那更不可能了！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不过是哄小孩子开心的玩意儿。”
“至于大众那边，只要我不提，随便再抛出另一个热点，个把月后他们一定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见韦医生没有开口说话的征兆，鲍律师语气中那点轻蔑与骄傲登时消散。一会儿后，他忍不住打探：“您今天过来除了看人，难道还为了这件事来的？上面有人发话了？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
“行了，你有分寸就行。”
韦医生将白大褂一脱，接着抬手系好衬衣扣子。他向外走出几步，忽又回身，像是刚刚才想到的样子，对着鲍律师吩咐了一句：“人先留在你这儿，帮我养着。”
他的目光在鲍律师头顶逡巡片刻，莫名地又是一笑。
再转过身时，偌大的房间还能听到他的余音：“记住，别再给他吃那种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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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跟他走！”
莫名其妙。
姜融脚步不停,继续往大门方向走去。
姜翠花又拦下他，语气终于有些急了：“我承认以前是对你不够好,但你这回就听”
她原想说“外婆”，但终究还是有所顾虑，及时改了口：“就听我一回吧！我不会骗你！他跟姜建国他们，不，他应该比姜建国还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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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姜融对于姜翠花骂鲍律师不是个好东西这件事不觉稀奇,他奇怪的是，她怎么这么肯定鲍律师也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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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个字，姜翠花成功地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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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选姜融？
他这么不乖不听话，这么漂亮这么能惹事。而且他惹了事后看着好像完全有能力独自解决。他是疯子，他可以随时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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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她和小霞，也不像姜小红。
没关系，他会没事，而且一定可以过得比她想象中更好。
姜融最近过得好吗？
不好。
一到了京城，鲍律师就想把他带回自己家住。他本应拒绝的，但转念间又答应了下来。
这座房子位于燕西，四周风景幽静秀丽，门前是湖光潋滟，水色接天，当人站在三楼露台时眺望，又能将远处奇山秀峰尽收眼底。只可惜如今才是初秋，本应清平如镜的湖面四处飘满了秋叶，山上青黄不接，只予人一种杂乱斑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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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融最近总提不起劲。
他右手握着筷子，桌上摆着好几样他爱吃的菜，他却只管盯着眼前瓷碗里的白饭，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后心腹间一股躁意忽然直冲上他脑门。
啪！他说也不说地就甩了筷子：“我不吃了！”
鲍律师垂眼看了看地上的儿童筷，十分好脾气地笑笑，耐心问他：“为什么不吃了？”
姜融却很不耐烦：“我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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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子鸡、水煮鱼、水煮肉片、香辣土豆丝”鲍律师皱了眉，忽然拿起手边的玻璃杯给自己灌了好几大口白开水，这才接着说道，“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夹？”
“不吃不吃，我就是不吃！”姜融忽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无情任性无理取闹。
“我不舒服！”这却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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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医生？”姜融的视线终于舍得从米饭上移开。
他又任性地一拂手，那碗他一口没动的米饭哐啷一声碎在地上，其中小半更是直接撒在了鲍律师的手上。
幸好是温的，不烫。鲍律师甩甩手，看似一点也不介意。他脸上依旧在笑，弯下腰柔声哄道：“对，看医生。”
“医生。”姜融从他那只还粘着米粒的手一路愣愣地看上他的脸，有些疑惑。这才几天不见，鲍叔叔看着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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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
鲍律师领了一个人，没有敲门，就这么直接走了进来。
姜融盘腿坐在床上，满脸不高兴。
“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吗？又不肯去医院。”鲍律师搬来一张凳子，他自己弯腰在一旁站着，却招呼着那名医生在凳子上坐下。
“这是”
那名医生一抬手，鲍律师立即吞下即将脱口的话。
他友好地笑了笑，医生却没看他，目光反而在姜融的脸上、身上流连。
“姜融你好，我是韦医生。”
韦医生走到姜融床前时带起一阵风，风中还有极淡的一缕茶香。
他白大褂是敞着穿的，内搭一件白色衬衣。衬衣扣子只被他系到胸口处，当他双腿交叠坐到姜融床边又倾身向前时，便轻易可见他胸前的肌肉线条，薄薄的一层，兼具力量和美感。
他手中拎着个听诊器，导管一甩一甩，在空中划出一圈圈金属质感冷硬的银光。
冷光在姜融眉眼间一晃而过，他的目光和动作皆是一滞。
转而单手挂上耳塞，漫不经心地说道：“来，把衣服脱了。”
姜融“唰”地扭过头：“我没病，我不看医生！”
“我要看动画片！”
韦医生屈指敲了敲听诊头，丝毫不为所动：“看完医生才能看动画片。”
“我没病！”姜融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
“有没有病医生说了算！”韦医生语气转冷，“不要浪费我时间，过来。”
“你也不要浪费我时间，我要看动画片。”姜融语气更冷。
随后他覆在左膝上的手指却动了动，他慢慢转过头，眼梢瞥向从刚才起就没出过声的鲍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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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医生却忽然打断他：“这么啰嗦。你来真的？”
鲍律师一愣：“怎么可能。”
“规矩我还是懂的。您要看中了他，我二话不说立马把他打包送到您那儿去。只不过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组织里那边”
韦医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再次打断他：“别拿组织来吓唬我。”
“何况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你之前搞的那些，《刑法》修正案。”
“哦！”鲍律师反应很快，旋即便是一声嗤笑，“为他们争权益？那更不可能了！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不过是哄小孩子开心的玩意儿。”
“至于大众那边，只要我不提，随便再抛出另一个热点，个把月后他们一定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见韦医生没有开口说话的征兆，鲍律师语气中那点轻蔑与骄傲登时消散。一会儿后，他忍不住打探：“您今天过来除了看人，难道还为了这件事来的？上面有人发话了？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
“行了，你有分寸就行。”
韦医生将白大褂一脱，接着抬手系好衬衣扣子。他向外走出几步，忽又回身，像是刚刚才想到的样子，对着鲍律师吩咐了一句：“人先留在你这儿，帮我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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