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_风流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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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57章

  他此时寝衣敞开,发尾有点儿湿濡,站在不远处的灯火晦暗处。

  耳畔坠着的那颗小珠小幅度的晃动。

  谢容珏的目光下移,在她微张的红唇之上停顿片刻,清晰可见他的喉间突起处缓慢滚了一下。

  有一滴水珠顺势从他的喉间滚落,从锁骨一路往下,最后滑入衣衫。

  谢容珏走近,“你向来畏寒,黎城原本周围就都是旷野,况且现在才不过刚过二月。”

  他走到窗边,刚想阖上敞开的窗户时,沈初姒手指却碰在了他的腕骨处。

  远处的烟火终于渐歇。

  “无事。”沈初姒摇了摇头,转而才抬眼问道:“你怎么知晓我畏寒?”

  谢容珏的手并未收回,“从前拂江院中的每一日暖炉都未曾断过,况且我那时每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都是见你身披大氅。”

  许是因为刚刚洗漱过,他的身上带着皂角的清新气息。

  沈初姒听他提起拂江院时,眼睫垂下,倒也没有看他,而是转身又看向了远处的山脊。

  他这么一句话,分明此刻还在黎城,却又让她想到了从前在盛京的时候。

  她自幼在宫阙之中长大,因为体弱,沈兆很少带她出巡,而她唯一一次的叛经离道,就是嫁入镇国公府。

  其实她真正在镇国公府的时间,也不过是寥寥月余。

  这段光景,他原本应当是避而不谈的,毕竟这在他们两人之间,这委实称不上是愉快。

  是她从前的一厢情愿,又是他的避之不及。

  她其实原本并不怪他,毕竟这本就是她自己所求,怪不得旁人,可是他后来却又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言及后悔。

  从前他所求,不过是她离开镇国公府,而后来他的所求,却又变成了她。

  大概一时的意乱情迷,原本就不代表什么。

  沈初姒将手从他的腕骨之上收回。

  她虽然从来都不是沉湎于过去的人,但是现在众多的事情繁杂,她也需要时间来想清楚。

  重蹈覆辙原本就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面前的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并不知道。

  或许她现在当真有过心动,可是当日那般恍然梦醒的感觉,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痛感,她也不想再尝试一遍了。

  这分明是不该提及的往事,不过数月,当初雪中她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离开镇国公府前往宫闺的时候,都还历历在目。

  谢容珏当时并无他想,只觉得这样也好,毕竟这原本就只是一桩荒唐的婚事,日后这位九公主殿下即便是再嫁何人,也已经与他无关。

  可后来也是因为她,向来对什么事都无谓如谢容珏,却是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这种滋味让人心生妄念,他原本就知道当初是他所求,即便是心愿已成,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再贪求一次。

  片刻沉默以后,沈初姒抬步从窗棂边离开,却不想手腕在这时突然被他握住,随后他身上的味道霎时间铺天盖地而来。

  刚刚吹了许久的凉风,她的肌肤都带着一点儿凉意,但是他身上的温度却灼热。

  谢容珏身上沾着一点儿水汽,沈初姒挣了一下,却又发现他此时抱得很紧,此时在她身后,手指在前扣紧。

  谢容珏将她抱在怀中,低头在她颈窝之中轻轻蹭了蹭。

  然后极轻地,在她颈窝处吻了一下。

  极为蜻蜓点水,似有若无。

  “殿下。”谢容珏靠近在她的耳畔,“当初成亲的时候,我确实并没有想过与你牵扯上任何关联,其实我向来对什么都没有所谓,以为不过是逢场作戏,但得知当初那桩婚事是你自己所求的时候,我并不想当真沾染感情,所以才想着及时止损,直到后来我……”

  他在此处顿了顿,“不可避免地对你动了心,至此生平第一次,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求而不得。”

  “殿下现在不信我,”谢容珏温热的呼吸洒在沈初姒的颈侧,“我可以等。但是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沈初姒沉默片刻,“那我若是不给机会呢?”

  谢容珏听到她这话以后闷闷笑了两声,随后才轻声道:“那殿下,也太过绝情了些。”

  “倘若当真是这般绝情,其实也好,至少日后不会被年轻的小郎君骗了去。”

  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轻轻碰了碰,“我总能等到殿下回心转意的那日。”

  “我若是永远都不会回心转意,”沈初姒顿了顿,“转眼就另嫁别人呢?”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她清晰的感觉到谢容珏原本洒在脖颈处的呼吸一顿。

  沉默许久以后。

  谢容珏才缓声开口:“殿下,即便我知道这只是假设,可是我还是会觉得后怕。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应当知晓这是自作自受,但我向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若你另嫁之人对你不好,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你抢过来,若他对你很好——”他说到这里,却缄口,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抬手将沈初姒抱得更紧了一些。

  低头埋在她的肩颈处,鼻尖抵着她的颈侧。

  片刻的沉默之后,谢容珏才开口。

  “其实京中很多人都不知晓,我曾经有过一个兄长,唤作谢和裕,殿下从前在拂江院之中,应当看到过他幼年所写的策论。镇国公夫妇对他寄予厚望,都觉得他日后可以在仕途上大放异彩,成为日后千古流芳的名臣。”

  “可是谢和裕早夭,镇国公夫妇伤心欲绝,却又心怀不甘,辗转一年后,就是我的出生,可是镇国公夫人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我与谢和裕一点儿都不像,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她对我心生厌恶,所以那时年纪尚小的我,就被送到了颍州的一处道观之中,一直在那里长到十三岁。”

  镇国公府仆役管理严苛,这些事情没有人有胆子往外说,所以现在他口中的话,算得上是秘辛。

  至少,年轻的小辈都不知晓。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情绪,平淡的仿佛是在说起别人的生平。

  “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被小道士说是没人养也没人要的孩子,之前从镇国公府跟来的嬷嬷也与一位道长生了私情,并不管我。我只能偷偷跟着道士开始习武,总觉得这样或许能有一日不被欺负,或者说,被骂的时候可以反抗。”

  “直到后来,镇国公夫人又生下一个女婴,她怕影响嫡长子的身份,生生将女婴溺死,可是至此之后,她就迟迟都未曾有孕。”

  “一直到十三年后,一直都未有嫡子降世。他们才终于想到了我,将我接回盛京。或许是因为担心这么久没有养在身边,我一归京,镇国公就请封我为世子,但是随之而来的,我也必须要学习谢和裕从前所写的策论,走他们为我安排好的仕途。”

  沈初姒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么一段过往,只知道他从前并不是在盛京长大,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被镇国公夫妇抛弃的。

  “可是我无论如何做,他们都将我翻来覆去地和谢和裕作比较,说起若是他还在,轮不到我做这个位置,所以我理应与他一样,走上仕途,代替他,成为名流千古的权臣,将镇国公府的基业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窗外原本的烟花已经停歇,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又一簇一簇地照亮天际。

  “我出入赌场,出入云想楼,即便我并不喜欢醉汉环绕的赌桌,并不喜欢香粉浓郁的伶人,却又总觉得这样,好像是能将谢和裕的名字从我身上剥离,向他们彰显,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或许是并不想他们真正的嫡长子那明月清风的声名被我所累,所以他们后来很少在人前提起他了。”

  他人前是煊赫世家的唯一嫡子,人后则是鲜有人知的替代品。

  是复制失败,就被丢到偏远道观的代替品。

  “而我原本的生辰,应当是十月初三,”他顿了顿,“可是所有人都以为是八月十九,所以当日,我知晓你来过别院,但是并未下来见你。”

  沈初姒不知道此时应当说些什么,最终只能缄口。

  当初她求得那枚平安符送去别院的时候,以为他不愿意见她,只是因为不想罢了,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在。

  她也没想到,原来他所谓的薄情,是源于此。

  所以那日见完沈兆以后,谢容珏才会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如自己这般好运的。

  她生来备受偏爱,而他则是被弃若敝履的代替品。

  他风流之名满盛京,相貌盛极,却片刻都未曾留情,不过是因为不在乎罢了,亲缘淡薄,连带着对着感情也是如此。

  当初答应成亲,不过是因为觉得恐怕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婚事罢了,他从来都没有觉得,先帝会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嫁给自己。

  毕竟他是这么一个纨绔子弟。

  直到后来得知是沈初姒自己所求,她那般坦荡,连一点儿微小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他才觉得荒唐,又觉得,她这般,不过只是无用功罢了。

  所以才开口不留余地。

  他并不是不知道沈初姒会难过,只是觉得这是当断则断,免得后来横生变故。

  但那时候的他从未想到过,日后也会因为她,生出连他自己都从未设想过的情绪。

  万般所求,只变成了面前一人。

  ……

  谢容珏转到沈初姒的面前,抬手将她抱上窗台。

  手指在她的指尖上捏了捏,仰头看着她。

  谢容珏的手护在沈初姒的身侧,“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殿下同情我,又或者是原谅我。”

  “而是这些不为人知又狼狈至极的过往,我只想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说

  今晚没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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