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_穿成残疾反派的残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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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正尴尬着,栾肃叩了门进来,打破这片微妙氛围。

  他看了面色泛红的赵若歆一眼,向楚韶曜请示道:“王爷,那老鸨的尸身该怎么处理?”

  “直接送往齐郡王府。”楚韶曜冷笑,修长白皙的手指转着杯盏,骨节根根分明,似是毒蛇发出呓语:“这等忠仆,死后理应叶落归根,回到她的主子身边。”

  “但如此一来。”栾肃提醒道,“便将齐郡王妃操纵怡红院一事摆到了台面,您将与如日中天的二殿下直接对上。”

  “一个侄儿而已,本王怕了他不成?”楚韶曜眉间闪过一丝嘲讽。

  “是。”栾肃领命,声中不掩欣喜。自奉河春狩后,王爷就不再像从前那般掩饰锋芒。换在从前,王爷定然不会插手皇子之间的争斗,即便知晓了储君呼声最高的二皇子在外为非作歹,也只会事不关己的置之不理。可如今王爷一改置身事外的态度,多少让他们这帮做下属的,重新看到了希望。

  封狼居胥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他们也不能例外。

  “王菊花找着了吗?”楚韶曜问。

  栾肃摇头:“方才靳劼来传话说,菊花妹妹不在汝平王的别院里。怡红院在京中的各处暗桩也都翻过了,没有菊花妹妹的踪迹。要不要再命人查探一下戈府和齐郡王府?”

  “不必。”楚韶曜把玩着杯盏,面上闪过嘲讽:“老二心细,又有戈氏女从旁辅助。他断不会将王菊花藏匿在自己府邸,好叫本王与他心生嫌隙。”

  “那菊花妹妹能去哪儿?”栾肃说,恨声道:“那钱石头也真是的,自己的妻妹也不知道看护好!”

  “不是他的错。”楚韶曜眉间掠过一抹阴翳:“是本王没能庇护好王菊花。”

  “去寻寻二殿下属臣的院子如何?”赵若歆插话道,“许是他将这位菊花妹妹藏在了他手下的家里。”

  “也只能这样了。”栾肃点头,“只是如此太过大海捞针,就恐期间菊花妹妹会遭遇不测。”

  “不会,你命人盯紧楚志杰的动向。”楚韶曜眉间郁色愈盛,他捏紧了杯盏,沉声道:“老二既是拿王菊花来拉拢楚志杰,就断不会让除了楚志杰以外的人伤了王菊花。楚志杰长久滞留京畿,就为了在春狩中取本王性命。如今春狩既已结束,他应该也快动身回封地了,老二最迟也要在那之前将王菊花送与他。”

  “是。”栾肃点头,领命下去了。

  赵若歆已经很少看到楚韶曜如此动怒,并且还是为了一个女子。之前煜王府上下毫无半丝女人踪迹,她都快怀疑楚韶曜仇女了。见此情形,赵若歆忍不住问道:“敢问这位菊花妹妹相貌如何?”

  莫非这位王菊花就是楚韶曜准备迎娶的未来王妃?所以狗芍药取向还是正常的,他喜爱的是女人王菊花,而不是男子赵麻子?

  “不知道。”楚韶曜说,“本王没见过她。”

  赵若歆:……

  “想来应该是有几分姿色的。她姐姐王桃花当年被楚志杰的儿子给一眼相中,她应该也不差,否则也不会被老二掳了去送给楚志杰。”楚韶曜说,蹙眉看着赵若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见王爷对王菊花如此上心,我还以为她是王爷心系之人。”赵若歆窘迫地回答,跳开了视线。一会儿觉得楚韶曜只是审美异常,一会儿怀疑楚韶曜的性取向也同样异于常人。

  “怎么会?”楚韶曜愕然,从喉间发出低沉的轻笑,他解释道:“本王只是怜她身世悲惨,才会多出几分关注。毕竟她也算是本王手下之人,断不能叫楚志杰那等货色给糟践了去。”

  “哦。”赵若歆心情未见放松。

  “本王心之所系,另有他人。”楚韶曜墨染的眸子幽幽地泛着波光,含笑的低沉嗓音里透着温柔:“她并不喜慕本王,但本王会等到她倾心相交的那一天。”

  “哦。”赵若歆无言以对。想说你有没有心爱的女子,我还不知道么?我附在你身上这么久,也没见你对任何一个女子上心过。所以你,不会真得喜欢我这个腿精吧?

  我这个,在你眼中满脸麻子名为赵嗣的男腿精。

  楚韶曜见她眉间沉寂,愈发不愿心爱之人烦恼,不由岔开话题轻笑问道:“你不是想见王宝儿的么,本王命她过来见你如何?”

  “不了吧。”赵若歆思绪错杂,并没有再见霹雳火豹哥的心情。“就不叨扰宝姐姐了。而且你现在和二殿下对上,最好不要轻易暴露宝姐姐。”

  “那便依你。”楚韶曜说,突然挑眉,语气森森道:“今日当着本王的面儿你不见,难不成准备日后再独自一人偷偷跑过来见她?”

  赵若歆:……

  话说得好好的,怎就一股子捉奸味道?

  楚韶曜叹了口气,眼神微微下沉:“近日京畿不甚太平,你少来怡红院吧。”

  赵若歆:……

  我从前也没有多来。

  “京畿怎么不太平了?”赵若歆诧异地问。

  作为一国之都,京畿最是安平祥和。上有有天子亲自坐镇,下有三大营与羽林军共同拱卫守护,京兆尹更是日日派人在巡逻整顿。虽街头巷尾偶有小闹,但比起其他任何一座城池,京畿都称得上是安平祥和。即便是有所波澜,但也该是背地里的暗流涌动,明面上绝对是风平浪静,怎么也不该让无所畏惧的煜王爷都称为不太平才对。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赵若歆慎重起来,“真有大事,我得赶紧通知张屠夫他们,让他们几个尽早出去避祸。”

  “不必。”楚韶曜说:“和他们没关系,是那帮魏人。”

  “魏人?”

  “那帮魏人滞留鸿胪寺的驿站不肯归国,日日鬼鬼祟祟地流窜在京畿的青楼楚馆,尤其是这座怡红院。本王担心你在此地,会被他们给冲撞到。”

  “我知晓了。”赵若歆点头,“我会避开魏人的。”

  “也尽量少和陌生人讲话。”楚韶曜说,隐晦提点道:“本王担心那帮魏人会在晋地、拐带人口。你年纪小,最容易被人拐带。”

  “我也不小了。”赵若歆哭笑不得,但还是点头:“我会注意的。”

  楚韶曜注视着赵若歆,眼眸里泛着幽沉的光:“本王不会让魏人得逞。”他端起茶杯,沉声道:“天色不早,你既已不准备再见王宝儿,便尽早回家去吧。”

  “那小民告辞。”赵若歆摸了摸袖里的册子,想到里面包含王乐平的死因,终究还是没有直接把册子交给楚韶曜。

  她唤了青桔,离开了怡红院。

  赵若歆主仆走后,栾肃走进了包厢。

  “王爷,您既然如此在意赵麻子,何不就将他接进府中?”栾肃说,看着楚韶曜驻立窗前,从窗户上朝下观看的颀长身影。

  今日王爷来怡红院,本就不是为了审问个老鸨而亲自前来,而是听到赵麻子出现在此地,才会急匆匆赶来。

  栾肃走到窗边,和楚韶曜一起看着楼下渐渐消失的赵若歆主仆,语气里不由地带上了几分抱怨:“这赵麻子也真是的,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藏着掖着的不肯告诉咱他家住何方。王爷的腿都已经好了,咱们知道底细后谢他都来不及,还能害了他不成?”

  “不过王爷。”栾肃眉间闪过得意,他低声道:“非是小的有意打听,实在是之前抓那老鸨时随口问了一句。老鸨说赵麻子竟是她怡红院月婼姑娘的前夫!咱只要去查查月婼,就可以查到他赵麻子的底细,也不算违背当初和他的约定。”

  “月婼姑娘的前夫?”楚韶曜蹙眉,在脑海里想象自己三侄儿楚席轩同王豹一般换上女装,在这怡红院里卖唱卖笑的场景。由是感到一阵恶寒。“许是误会。”

  “不会误会。”栾肃说,“这月婼应该就是赵麻子那退了婚的娃娃亲了。”

  “不可能。”楚韶曜斩钉截铁。

  “王爷。”栾肃心下不忍,耐心劝道:“小的知道您尊重赵麻子的隐私。但王爷既然这般看重和思念赵麻子,又何必要每次等他自己出现?不如就去寻了他的老家,将他搬来和小的一同伺候王爷如何?小的相信,这样对麻子兄弟自己的发展也好。”“别这么称她。”楚韶曜不适地蹙眉。

  “什么?”

  “以后不要再称她为麻子兄弟。”楚韶曜说,“等下把竺右唤来,让竺右每日在暗中保护于她。”

  “王爷想明白了?”栾肃惊喜,“那小的先命人跟踪了赵麻子再说。竺右还在府里呢,小的得告诉他赵麻子家住何方,才好让他去贴身保护。”

  “不必派人跟踪。”楚韶曜拦住兴冲冲这就准备离开的栾肃,气定神闲地道:“你到时直接让竺右去往城东的翰林赵府便是。”

  “这是为何?”栾肃迷茫了。

  楚韶曜扫了一眼自己疑惑万分的暗卫头子,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微妙的自得感,他唇角微微勾起,喉间里抑制不住地流出低沉笑意:“赵府嫡女,便是赵麻子。”

  “啊!啊?”栾肃跳了起来,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骇。

  老半天,栾肃才拍着胸口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所以您才会把乌金匕首给予赵府嫡女?”

  楚韶曜颔首,唇角上扬:“歆儿值得最好的。”

  栾肃瞠目结舌。

  过了一会儿,他又跳了起来:“所以桔大痣兄弟?!”

  “那应该是歆儿身边名为青桔的丫头。”楚韶曜意味深长地说,他摇头看着栾肃,满脸痛惜和指责:“你一个大男人,每次对人家小丫头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真是成何体统?”

  栾肃面红耳赤,嗫嚅道:“那属下此前也不知啊,而且属下也没有搂搂抱抱。”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楚韶曜说。

  栾肃抓耳挠腮,木讷地说不出话来,黝黑的皮肤滚烫而发红。

  “不对啊,王爷。”栾肃突然抬起头,“若是赵府嫡女就是赵麻子,”他小心翼翼却声如洪钟地问道:“那您此前那两下的自扇耳光,岂不是白挨了?哎呀您可真是,让小的心疼啊。”

  楚韶曜:……

  ——

  赵若歆和大丫鬟青桔七拐八拐地绕了一大圈,换回华美精致的女装赶回府邸。

  晚春说冷不冷,偶或起一阵小风钻进衣袖里,也有点寒涩。赵若歆在城西客栈换回鲜艳的女装,其实还不如赵麻子身上满是补丁的破灰袄来得暖和。好在身为贵女的她不必再像平民装扮的赵麻子那般两条腿赶路,坐在四面密封的马车上倒也不觉得寒冷,一会儿便回到了府邸。

  一进嫡女的小院,便收到另一个大丫鬟青果递来的两封素笺。

  赵若歆用了些果蔬,又换了居家常服,才歪在软榻上拆开两封素笺。

  一封来自安平郡主纪静涵,说是在三日后举办了场诗会,邀她前往长公主府邸吟诗作画。

  赵若歆看完就将拜帖扔在了一边,并不打算参加纪静涵的诗会。

  另一封却是来自安盛侯府。

  陈侯夫人在素笺里写道:“歆儿莫忧,伯母会护住你。”

  赵若歆将安盛侯府的拜帖翻来覆去地观看,想要从这行没头没脑的字中看出蹊跷,可最终也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忧虑什么,也不知道陈侯夫人要护住她什么。

  想来她这个赵府嫡女,如今唯一要忧虑的就是自己未有定论的婚事。可圣上钦赐御婚,陈侯夫人纵是一品诰命侯爵夫人,又如何能够插手其中。

  想不通,便暂时不想了。

  晚春初夏,已经有莲藕上市。厨房里送了糯米糖藕过来,配了金丝小枣,用白糖一起勾芡淀粉蒸了,最后腌在澄澈的酸梅汤里。咬上一口,甘甜清香,拉出细长的银白丝。

  赵若歆用了半碗,嘴里满是丰盈甘甜的汁水,含了一团甜滋滋的云雾。

  她随手拿出从怡红院带来的那本小册子,细细翻阅了起来。

  才看两眼,适才饮用糯米糖藕所带来的丰盈甘甜就已然消散了去,只剩下满腔的苦涩和愤怒。

  贵妃之子,当朝二殿下,齐郡王楚席昂。

  手持镇国之宝的御剑,拥有先斩后奏之权,储君呼声最高的二皇子。

  道貌岸然的俊美倜傥外表下,是一堆肮脏发臭的污泥与沼泽,灵魂都散发着腐烂蛆虫的味道。

  赵若歆隐约知道除了京畿近处的城池,晋国并不算太平。看似风调雨顺和国泰民安,其实境内时有天灾人祸发生。只是她家住繁华的京畿,身为尊贵的仕女,十多年来未曾出过远门,未曾听见过远方的悲鸣,未曾知晓真正的疾苦,是以她竟不知道晋国境内,已经慌乱蠹朽到这等地步。

  北有赤旱蝗灾,南有水患决堤。东部有地龙,西部有山洪。

  灾害纷至沓来,像是上苍有意作祟,整个大晋似乎都陷入了噩梦。

  可这些也只是自然天灾,远不及人祸来得猛烈。

  有一批人,喜欢利用天灾大发国难之财。这批人造成的祸乱,远比天灾来得危险。而齐郡王楚席昂,便是个中翘楚。

  楚席昂淫极奢靡的私生活不必赘述,册子中写道近年来各地灾患的治理,几乎都是皇长子楚席康和皇次子楚席昂在轮番牵头。皇长子不知如何,皇次子每次都是在赈灾之中大发国难财,每次的救济款能有十分之一分到灾民手中,已然是相当不错。

  不仅如此,各地州府中常备的储备官粮,也都被楚席昂给挥霍殆尽。他和他那担任户部尚书的老丈人一道,联手编织了一张在官场上无孔不入的贪腐巨网。

  他是如此贪婪,陛下还赐了他上斩贪官、下斩污吏的御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册子中只是三言两语的勾勒了楚席昂一脉官员犯过的部分罪行,并未对灾民的生活有过描述。可赵若歆想起幼年于郊外看到的那片染红鲜血的黑土地,想起那些衣衫褴褛从边境跋涉而来的灾民,也不难从只言片语的描述中窥见百姓的艰难。

  她胸腔里堵得慌,似是有一簇火在熊熊燃烧。

  紧接着,赵若歆看到了王乐平的死因。

  乐平县主王乐平,承恩公王兴桂嫡次女,太后亲侄女。性喜淫、爱好豢养男宠,与二殿下楚席昂交好,关系暧昧。曾逼死庶吉士郦峰发妻,手下人命上百,后被煜王楚韶曜收归掖庭。却在煜王加冠典礼之时逃出……

  赵若歆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来的愤怒和怜惜。

  按册子上写的,煜王爷实乃晋朝最高风亮节之人。他虽也结党营私、收拢人马,却不曾贪污过公家的一分一厘,还时常自掏腰包的接济难民、驰援军需。

  可煜王楚韶曜却是背负骂名最多的那一个。

  什么脏的臭的帽子,统统往楚韶曜头上扣。楚韶曜所杀之人,皆为奸恶之人。可这些奸恶之人,却都营造出了一副受害者名声,泪眼汪汪的指控煜王爷横行暴戾、夏桀再世。联合文坛墨林一道,将煜王爷在民间的名声搞得臭不可闻。

  譬如安平县主王乐平。

  她本是罪有应得,却因为她是太后侄女,陛下钦封的县主,承恩公府的脸面。最后即便是死了,也被说成是煜王爷滥杀无辜。

  赵若歆知道,王乐平本该是楚韶曜的准王妃。

  乐平县主不仅是煜王爷的亲表妹,还是煜王爷的青梅竹马准王妃。

  赵若歆不知道,楚韶曜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处死了王乐平。

  据她看来,楚韶曜从来不是一个冷心冷肺的绝情之人。相反,煜王楚韶曜压根就是一个过于看重情义的热心热肠之人。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会千百倍来偿还,好哄又好骗。

  这样的楚韶曜,在杀死自己的小表妹时,内心该是抱着怎样的煎熬和痛楚。

  他在默默无人处时,是否也曾暗自抱怨和懊悔过,将王乐平的恶毒与贪婪都归结到他自己的头上?

  就像他将王菊花的失踪,都归结到他自己头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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