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_穿成残疾反派的残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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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阿歆,该醒来了。”

  耳边有女声在呼唤她。这声音既亲切又陌生,似在哪里听过,又似是从心底传来的。朦胧间,赵若歆好像看到了一个身着明黄凤袍的女子,看不清容貌。只依稀认知到对方生得面若桃李,甚至貌美。

  “醒来照顾好你的夫君。”

  明艳的凤袍女子叹息般地嘱咐她。

  赵若歆想要反驳。她想说自己尚未婚嫁,并没有夫君。可她全身沉得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嗓子也像是被火燎过的一般疼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由着那凤袍女子呓语般的叮铃。

  叹息般的声音渐渐远去,如梦幻泡影、了无痕迹。

  耳边清晰地传来柴火燃烧发出噼啪声响,暖洋洋的。身上似乎也覆盖着一件轻柔绵软的裘衣,隐隐还散发着甜香萦绕鼻尖,像是郁金香的味道,馥郁清香、甚是熟悉。

  赵若歆费力地睁开眼睛,从无痕的梦魇中醒来。

  眼帘映入一道熟悉的身影,劲瘦身材、苍白面颊,墨玉冠束起的乌发潦草地垂下来几缕,双眸紧闭、眉峰高蹙,一袭玄黑衣衫潦草映着血迹却也掩不住周身矜贵的气度。

  “煜王爷。”赵若歆唤道,嗓音嘶哑,喉咙里火燎一般的干涩。

  楚韶曜立刻睁开眼睛,眸间迸出璀璨的神采,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看向终于醒来的赵若歆。

  然而他的视线瞬间就被人给挡住了。

  “你醒啦?”一张圆脸蛋怼到赵若歆的眼前,浓浓的鼻音里透着委屈。

  “安平郡主?”赵若歆抬眉,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昏暗的山洞,洞外已经是天黑,洞内燃着一对火旺的篝火。而她正依靠在山洞的墙壁上。

  “我怎么在这里?”纪静涵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不是你带我来打猎的么?”

  “我什么时候带你——”赵若歆话音卡在嗓子里。她依稀记得,自己穿回身子抢了一匹马匹直奔围场腹地的时候,身后似乎是跟了个小尾巴,一路都在喊着让她等一等,别骑得那么快。

  那小尾巴,似乎就是纪静涵。

  那会儿鉴于时间紧迫,她便由着纪静涵追赶,一路都没有回头。结果,纪静涵竟然一路追到了这里?

  她以为纪静涵顶多追到外围圈地的栅栏来着。

  赵若歆看着纪静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是你自己跟上来的,可别赖我。”

  “你这一觉睡得好么?”纪静涵委屈地问,“可觉得冷?”

  “还好吧。”赵若歆说,“倒不是很冷。”

  “你当然不冷了!”纪静涵骤然抬高了声音,愤怒道:“你看看你盖得是谁的衣裳!”

  赵若歆借着昏暗的火光低头,这才看到身上覆着一件银白貂袄。绒毛柔软顺长,质地上乘、款式新颖,周遭缀满洁白珍珠,正是安平郡主纪静涵最喜爱的衣物。

  再看看纪静涵本人,就只着着单薄的中衣,在寒凉潮湿的山洞里冻得瑟瑟发抖。

  她就说怎么会闻到熟悉的郁金香味道呢,竟然是酷爱郁金香的纪静涵把衣裳让给了她。

  赵若歆有些脸红,怪不好意思的。

  “你既然醒了,可以把衣裳还给我了么?”纪静涵哆哆嗦嗦地问。

  “啊?当然可以。”赵若歆连忙说,伸手去揭身上的银白貂袄,有些许的小感动:“想不到,你竟然舍得把自己的衣裳给我盖。我以为你一直都很讨厌——”

  纪静涵吸着鼻子去拿自己的貂皮大袄。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

  纪静涵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她勉强笑着,打断赵若歆的话:“是啊,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不能照顾好你自己。往年见你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怎么去年起就总是病怏怏的。”她裹了裹身上单薄的中衣,圆圆脸蛋上小巧的鼻尖冻得通红:“皮衣你继续盖吧,本郡主一点儿不冷。”

  “真得?”赵若歆狐疑。

  “真得。”纪静涵吸了吸鼻子,努力憋住眼眶里的泪水,通红的小手里举起那血腥的一坨给赵若歆看:“瞧,煜王叔正教我硝制虎皮呢。我这走来走去,动上动下的。一会儿要洗老虎,一会儿要生火堆,还要硝虎皮和打扫洞穴,这满头大汗的,哪儿会冷啊?”

  赵若歆:……

  赵若歆认出了纪静涵手里那一坨黄澄澄的斑斓东西,正是一张新鲜的完整老虎皮,刚剥下没多久,仍然狰狞得透着血腥味儿。纪静涵正边说着话,边反复揉搓那张虎皮,的确是正在硝制的样子。

  可赵若歆记得,安平郡主从来都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

  “等我把虎皮硝出来了,不比貂皮要暖和?”纪静涵哽咽着说,手上揉搓虎皮的动作越发卖力,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赵若歆,还是在安慰她自己,声音委委屈屈又透着一股倔强:“到时候我就穿着自己亲手硝制的虎皮大衣回去,保管威风得很,宁清悦见了都说一声羡慕。”

  “这虎不是你猎的。”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平铺直叙,不苟言笑。

  “嗯?”纪静涵总算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煜王爷瘦削苍白的身影。

  赵若歆望了过去,打量楚韶曜受伤的双腿与脊背。

  “虎不是你猎的。”煜王爷又强调了一遍。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波澜,眼神专注地看着那团烧得火旺的篝火,隐在阴影里的耳朵通红滚烫。

  “所以?”纪静涵小心翼翼地问,一时间没弄懂她煜王叔的意思。

  楚韶曜看了这愚钝的侄女儿一眼,耐着性子解释道:“虎不是你猎的,所以虎皮不能给你。”

  纪静涵:……

  纪静涵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一双小手已经反复揉搓了这虎皮几个时辰,又酸又胀,早就把这一张虎皮视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听到楚韶曜此言,纪静涵再也忍不住了,她着急地道:“可,可,可煜王叔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韶曜满意地点头:“虎皮归赵姑娘。”

  “可虎也不是她猎的啊!”纪静涵高呼道,音腔里的委屈快要突破天际:“这虎不是煜王叔您拿剑杀死的么?”

  “嗷呜!”又一声咆哮传来,震得纪静涵一个激灵。

  赵若歆这才看到山洞深处,一只肥硕巨大的黑白团子正蹲在那里啃着竹子。见她醒了,那肥硕巨大的黑白团子探着一个黑白大脑袋过来,瞪着两只黑白大眼睛亲昵得看着她。

  “小可爱?”赵若歆惊喜地喊道:“你还在?”

  “小、小可爱?”纪静涵惊了,一言难尽地看着黑白食铁兽那肥硕庞大的身躯,以及满嘴尖利狭长的獠牙。

  黑白食铁兽挤了过来,肥胖的身躯将纪静涵掀到一边,亲昵地在赵若歆身上蹭来蹭去。

  被掀倒在地的纪静涵默默爬起来,酸溜溜地小声道:“你手里的竹子还是我砍给你的呢,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殷勤?”

  可惜食铁兽并不是人,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只知道心中喜爱的赵若歆蹭到一起。

  “这只食铁兽颇通人性,这几日多亏了它。”楚韶曜沉声道,看着和食铁兽嬉戏到一起的赵若歆,心中暖意流淌。

  早在她骑着食铁兽踏涧而来的时候,他就该把她认出来的。

  这世间能有多少能够驯服食铁兽的女子?也就是她天生对食铁兽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和力。但这多半也是因为她此前附身腿儿的时候,在荔泉庄兽苑里整日和诸多食铁兽玩耍,由是了解到食铁兽的诸多习性。

  “这只虎,是赵姑娘最先骑着食铁兽扑倒的。所以虎皮理应归与赵姑娘。”楚韶曜继续道。

  食铁兽嗷呜的附和了一声,又像是能听懂楚韶曜的话了。

  “煜王叔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纪静涵拿脏兮兮的小手抹了抹脸,委屈地说,继续死命地揉搓虎皮了。煜王叔欺负她也就罢了,连食铁兽也跟着欺负她。

  赵若歆:……

  “煜王爷。”赵若歆拨开黑白胖子蹭来蹭去的大脸,乌黑的眸子亮晶晶地看向楚韶曜,却许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也只能说一句:“臣女赵若歆,见过煜王爷。”“唔。”楚韶曜点了点头。

  沉默。

  许久的沉默。

  一阵晚风吹过空旷的洞穴,带起鬼嚎般的寂寥回响,纪静涵朝火篝旁靠了靠。越发卖力地揉搓起虎皮,她发现了,确实运动地越多,身体就越不会冷。

  “那猛虎既是煜王爷猎下,臣女不敢擅专。”半晌,赵若歆说,嗓音依然嘶哑干裂。“陛下说,十日内最先猎到猛虎或熊瞎子之人,可以得到他的御赐宝剑。王爷应该拿这张虎皮去换陛下的宝剑。”

  “你既救了本王,虎皮便理应归你。全当是本王报你的救命之恩。”楚韶曜说:“而且如今已经是第十日,想来那宝剑早已赏了别人。”

  “已是第十日了?”赵若歆愕然。

  “可不是么!”纪静涵呛声道:“你也真是能睡!”

  “误了王爷时间了。”赵若歆掀开银白貂衣,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

  “你就歇着吧!”纪静涵一手将她按回去,“反正现在再赶回去也来不及了。不如就待到明天比赛结束,等人来寻我们吧!”

  可是倒时候来寻的人,怎知道是敌是友?

  赵若歆担忧地看向楚韶曜的双腿和脊背:“此前臣女见王爷好似受了伤,不知道王爷如今伤势如何?”

  楚韶曜低眸,神色略微暗了暗。

  听胖丫头这般疏离而客气的语气,她约莫仍然是不肯向他坦白废腿身份的。也罢,便由着她去吧。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能隐瞒到什么时候。

  “已经上过药了,无什么大碍。”楚韶曜说,他深深看了赵若歆一眼,起身走出了洞口。

  赵若歆猛得坐直了身子,一把抓住纪静涵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煜、煜王爷可以站起来了?”

  “煜王叔不是早就可以站起来了?之前煜王叔还带人参加蹴鞠联赛来着。”纪静涵无语地看着赵若歆,伸手抹了抹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又烧坏了脑子?哎,你哭个什么?!”

  “好,真好!”赵若歆说,抹去眼眶中因激动落出的泪水。

  “奇奇怪怪的。”纪静涵嘀咕了一句,她抬头朝洞口望了望,害怕道:“煜王叔怎么不见了?他不会是想丢下我们两个弱女子吧!”

  赵若歆也望向漆黑的洞口。

  那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丝的人影。楚韶曜许是真得走了。

  其实赵若歆蛮希望楚韶曜能留下来的。因为楚韶曜若是和两个身份贵重的世家女在一起,其实还是要稍微安全一点的。那些追杀他的人就算不会在意她和纪静涵两个女子,可多多少少也会顾忌着一些。

  但,赵若歆心中苦涩,她想到了楚韶曜那奇葩的审美。

  楚韶曜应该连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和她们共处一室吧,又何况是这样狭长窄小的山洞。

  此前她赵若歆昏迷不醒,楚韶曜出于男子担当的责任和报恩的理念,或许还会强忍着心中的烦躁和厌恶,逼着他自己耐着性子的守着她和纪静涵。可如今她赵若歆已经醒来,楚韶曜可不得赶紧地离去么?

  不离去做什么呢,留下来糟蹋他自己的眼睛么?

  篝火熊熊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沉沉的黑夜里,纪静涵难得地朝宿敌赵若歆靠了靠,两个平日里相看两厌弃的小姑娘依偎在一起取暖,倒是让简陋潮湿的山洞流露出脉脉的温情。

  然而赵若歆的心情却不太美妙,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被楚韶曜视作一个丑八怪了。

  “煜王叔回来了!”纪静涵突然惊喜地叫了出来,起身朝洞口迎去。

  赵若歆刚要站起来,就被她给一手捺下:“难得煜王叔记着你的恩情看中你,你就趁早歇着。免得跟我一样变成煜王叔的小奴隶。”

  赵若歆感动,嘴唇蠕动着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纪静涵的下一句:“你之前还吐着血呢。这要是再晕过去,回头不还得我照顾你?到时才真得是得不偿失!”

  赵若歆:……

  楚韶曜走进了山洞,左手拎着两只野兔,右手拎着一个布包裹。

  “把兔子烤了。”他自然而然地将两只野兔递给纪静涵,声音平静沉稳的不得了:“弄得干净些。”

  赵若歆:……

  “哦。”纪静涵双手熟练地在身上抹了抹,也自然而然地就接过了野兔:“原来您大晚上是去打猎了啊。煜王叔放心,我保证不会再让您吃到半根兔毛!”

  赵若歆:……

  楚韶曜又把右手的布包裹递给赵若歆:“给你吃。”

  赵若歆木木地接过布包裹,打开来。里面是一兜子鲜红剔透的野果,每一粒都既润泽又饱满,圆溜溜的模样喜人,带着晶莹的水光,似是刚在泉涧里洗过。

  赵若歆捡了一粒放进口中,酸酸甜甜,清冽沁人。

  清爽甘甜的汁水从野果里滋出,沁满整个唇腔,瞬间凉缓了她嘶哑干涩的咽喉。

  “救命恩人的待遇是真好。”纪静涵酸溜溜地说,背过身去麻利干练地剥着兔皮。谁能想到就在五天前,她安平郡主才刚指责过大皇妃“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兔兔”呢?

  生活不易,郡主叹气。

  “真甜。”赵若歆笑道,“谢谢煜王爷。”

  “应该的。”楚韶曜简短回答,仔细监督纪静涵剥兔子,耳朵发红。

  他像是从纪静涵那把剥兔子费力的钝锋小刀里得到了什么启示,伸手从腰间摸出了随身携带的乌金匕首。

  “芍药,这是莫雨大师亲炼的匕首,父皇把它送给你。以后父皇不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父皇临终前,将这柄乌金匕首送予了他。

  这把举世无双的匕首,不仅是前朝莫雨大师的作品,父皇留给他的珍贵遗物,更是晋朝历代皇帝掌管暗网的钥匙。

  当年父皇在临终前,没有把暗网传给不明就理的楚韶驰,而是直接传给了他这个已废的旧太子。

  可怜当今皇帝楚韶驰,至今都不知道晋朝历代的正统皇帝,每人背后都有一张庞大的暗网。而暗网的钥匙,便是这柄乌金匕首,堪称半副玉玺的存在。

  楚韶曜端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他解下乌金匕首,递给赵若歆:“送你防身。”

  “啊?”赵若歆看着乌金匕首,认出这是楚韶曜日日不离手的东西,连忙道:“这太贵重了,臣女不敢收。”

  “不值钱。”楚韶曜说,面无表情地扔到赵若歆的脚边:“烂大街的东西,本王有很多。”

  赵若歆想了想,楚韶曜库房里确实很多宝贝,各种各样的兵器更是数不胜数,应该也不缺这一把匕首。

  于是她便接过匕首,感激道:“臣女谢过王爷。”

  “不客气。”楚韶曜说,又补充了一句:“你救了本王,这是你应得的。”

  纪静涵拿着自己中看不中用的镂花钝口匕首,一下一下死命地戳着野兔子的尸体。

  洞口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音,赵若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牢牢握紧了匕首,双眼警惕地注视着外面。

  “谁在那里?”纪静涵惊喜地喊道。

  楚韶曜面容平静,看着洞口。

  不一会儿,洞口处远远地走来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血人,全身衣衫布满了血淋淋的裂口,没有一块完整的衣物,像是刚从尸山血海的地狱里爬上来。他轻缓地走进山洞,跪到楚韶曜的面前:“属下栾肃,参见王爷。”

  “起吧,外面怎么样了?”楚韶曜说。

  “所有死士都被属下杀了,不管是陛下的,还是汝平王的,抑或是其他人的。除了那个魏人,属下无能,只取下他两个小厮的性命。”栾肃说,平淡的语气像是在叙说着天气如何:“至于符牛,属下惦念着同袍之谊,允他自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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