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_穿成残疾反派的残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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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栾肃回来了,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楚韶曜的腿:“王爷,人好好送走了。”

  原先栾肃还担心腿精会对王爷不利,如今亲眼见过,他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刚才那对主仆虽然面相丑陋,但眼神都澄静清澈,没有一丝杂念,一看就是正直善良的人。

  是以他心中只是升起了一瞬想要跟踪这对主仆的念头,顷刻就被他给压了下去。

  王爷说得对,赵麻子已经是他们自己人了。

  既然是自己人,就应该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相信对方始终隐瞒籍贯和处所都是事出有因,待到时期成熟,对方自然会对他们坦诚相待。

  “送走就好。”楚韶曜颔首,赵麻子已经回到他的腿儿上了,他也亲眼见过她了,内心已经得到了极大充盈和满足,不再像之前那般患得患失。楚韶曜打量了自己最亲密的贴身暗卫几眼,忽地开口问道:

  “你觉得崔小丫鬟好看么?”

  栾肃:??

  这还用问吗,崔姑姑四十几岁了,五官虽然端正普通,细看之下也是寻常的中人之姿。可她大半边脸上都长满了暗沉显眼的黑褐胎记,据说走路上经常就把小孩子给吓哭的。这还能跟好看两个字扯上关系?

  栾肃为难地摸着脑袋:“不太好看吧?”

  楚韶曜看出来了,他的暗卫首领可能也不具备超前的前卫审美。

  可惜了。

  而今这世道,主母的贴身丫鬟和主君的贴身小厮之间是很流行婚配嫁娶的。两边结合既显得主家夫妻两人感情和睦,又有利于两人的仆役更好的为家族服务。他还想着等他娶了赵麻子以后,说不准也可以让栾肃娶了那个满脸大痣的丫鬟呢。

  那大痣丫鬟一看就是深受他的赵麻子信任的,就像他楚韶曜信任栾肃一样。

  当然婚事嫁娶还是应该尊重当事人的意见的,既然栾肃对女子的品味仍然停留庸俗阶段,他也不好就强逼着自己的暗卫头子跟他一样去深刻的追求内在美。

  “算了,本王不该问你的。”楚韶曜摆摆手,却也语重心长地继续鼓励栾肃道:“看人不要那么浅薄。无论是崔白还是陈二丫,府里的小丫鬟都很可爱。你没事时多看看她们,就会觉得她们其实生得都很貌美。”

  “哦。”

  栾肃实在不知道应和什么好,就只能简单的哦一声,但是他决定回头就下去盯着崔姑姑她们仔细瞧瞧。

  赵若歆:……

  绝了。

  真得,不愧是以暴戾专横而闻名的煜王爷。自己审美奇葩也就罢了,还要强行扭曲自己下属的正常审美。

  当真是歹毒!

  心疼可怜的大狗勾栾肃。

  摊上这么个主子,栾肃你辛苦了。

  翌日,天空从一早就变得暗沉,未到晌午就已然下起了雨。开始还只是细细密密的小雨,后来逐渐越下越大,到晌午的时候,竟然就变成了滂沱大雨。

  暴雨像银河倒灌般倾盆而下,蹴鞠场上的草坪溅起姜黄泥土,成人合抱之粗的大柳树被飓风拦腰吹断。

  最关键的是,雨势太凶,而地下的排水管道却不太跟得上。这就导致凹陷蹴鞠场上积满的厚厚雨水,足以漫到成年男子的小腿肚。

  陛下无奈,只得派羽林军在京畿各处贴出告示,称最后一场煜王爷披挂上阵的蹴鞠赛,改挪到七天之后。

  用以消退蹴鞠场上汪洋大海一般的积水。

  同时宣布将在三天后于兰漪殿里举办宫宴,招待远道而来的魏国使臣与各地蹴鞠手。

  赵若歆又穿回了自己的身子。

  雨声漫漫,簌簌地砸在青石地砖,似是要洗净每一角的廊檐砖瓦。暗红的墙胚在暴雨的冲刷下,露出鲜亮的色彩,碧绿的柳树迎着疾风和骤雨摇曳,似那婀娜的歌姬在妖娆起舞。

  丫鬟们布了瓜果点心,又端来一盆烧得红彤彤的炭盆,供赵若歆坐在屋檐下静听雨声。

  赵若月打着雨伞从外面走来,脸色灰败。

  她刚从鸿胪寺的驿馆回来。此次番邦属地前来参与蹴鞠联赛的队伍都住在那里,包括汝平王的队伍。

  赵若月去找了楚席仇。

  楚席仇并不住在鸿胪寺中,而是住在汝平王楚志杰置在京中的别院。经人指点,她又找到了汝平王的别院,结果楚席仇仍然不住在这里。门房说他只是偶尔会回来栖住,似在外面有着自己的其他处所。

  赵若月只得又返回了鸿胪寺,期望能碰到楚席仇过来和队员练球。

  半道上又下起了雨。

  她的马车粼粼抄着近路走在鸿胪寺那条街边的巷子里,竟和魏国人的车马挤在了一处。两边马车一头一尾堵在巷子中间,谁也没法儿先行过去。

  对面车厢里探出来一个不耐烦的身影,俊美魁梧,似是那魏国蹴鞠队伍的领队。

  按理来说魏国车马是后进来巷子的,而她的车马已经走完了大半条小巷,要让也该是魏国车马先让才对。但赵若月急着找楚席仇,不愿意和这帮魏人再产生什么冲突,便吩咐车夫勒着骏马倒退出了小巷,换了条大路行走。

  “来着晋国这么多天,总算看到一个贤淑识礼的贵女了。”车厢里,喻悦泽满意地说。方才惊鸿一眼瞥到的对面车厢那名女子,小家碧玉、清秀可人,是他会采纳的类型。

  “陛下喜欢?”姜硕看着喻悦泽的脸色,笑道:“早知道臣也跟着去看看,说不准又是一名身携凤命的女子。”

  “你当凤命女子是白菜么,满大街都有?”喻悦泽讥讽道,随即不悦地问:“缘何晋国这么多身携紫气之人,而我魏国就只有朕一位?”

  “因为陛下业已登基,我大魏又上下团结,君臣一心。”姜硕说:“是以陛下便是我大魏唯一的帝星候选。”

  “晋国不也只有楚韶驰一个皇帝?”

  “那老东西如何能跟陛下比?”姜硕冷笑:“当日我师兄弟二人奉师命入世匡扶帝星,臣选择进魏,师兄玄慈选择入晋。”

  “结果楚韶驰一登基,玄慈就跑到山上去彻底装起了隐世高僧。就是因为他知道,楚韶驰根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老阿斗。”

  “可笑世人竟然还称赞玄慈大师佛法无边、玄学高深,他分明就是投机取巧!若是臣也如他这般,这些年闭门造车,潜心钻研师门术法,待到陛下登基再来出关,臣在玄学一道也会进步非凡。可臣不都一直在为我大魏皇庭鞠躬尽瘁么。”

  “你是说玄慈和尚这么些年都在等待帝星降临?”喻悦泽微微蹙眉。

  “正是如此。”姜硕点头:“否则以他那沽名钓誉的老秃驴性子,又如何会去为恶名在外的楚韶曜医腿?他不过也是看出楚韶曜头顶紫气,于是在投石问路罢了。”

  喻悦泽若有所思。

  “陛下你看,香山寺位于晋国京畿之外,晋国贵族都会去那里烧香拜佛。”姜硕瞅着喻悦泽的脸色又说,一心想在主君面前一鼓作气地戳穿自己师兄的虚伪面纱:“玄慈若真是那般归隐山林的得道高僧,他又如何会选择在香山寺出家?”

  “他选择香山寺,不过是此地更容易接触晋国的皇亲国戚罢了。”

  “那老秃驴,忒得奸猾!”

  “不过臣估摸着,玄慈如今应该也很是头疼呢。”姜硕得意地笑道。

  “怎么说?”喻悦泽问。

  “许是因为晋国老皇帝日暮西山,而储君之位迟迟未立,便导致晋国遍地都是身携紫气之人,说不定就连民间的反贼当中也都有。”姜硕回答,“玄慈迟迟不肯出山,定然也是因为他并不能摸准,究竟谁才是晋国最终胜利的那位帝星候选。”

  喻悦泽畅快一笑:“照国师这般说法,晋国这些紫气之人并不足畏惧,不过都是小虾小米罢了。”

  “陛下不可轻敌。”姜硕严肃:“这些人,统统都是您的对手。尤其是我魏国如今国力衰退,您若是想事半功倍,最好还是迎娶凤命之人相助。”

  “当真麻烦!”喻悦泽皱眉。

  赵若月让出小巷,换了条大路前往鸿胪寺。

  这次她很幸运,直接就碰见了楚席仇。

  连绵的细雨中,马车前的琉璃风铃叮咚作响,鸿胪寺前的榕树婆娑苍郁,红墙绿瓦、天幕如洗,构成一卷唯美墨画。

  “阿仇!”赵若月提着裙摆下了马车,撑着雨伞喊住正要往鸿胪寺里走去的楚席仇。

  楚席仇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蹙起眉。

  二人在不远处的客栈里坐下。

  “阿仇,辽东地远。你那么快就奔赴辽东,又从辽东回来了?”赵若月问,“那五十万两黄金?”

  楚席仇蓦地跪下。

  “月儿,多谢你前些时候的鼎力相助。仇已经托人将黄金换成银票,送往辽东开采矿山了,相信不日就可以传来好消息。”楚席仇说,“至于仇自己,近段时间并没有回去辽东,而是往其他地方帮汝平王办事去了。他是仇的族叔爷,愿助仇一臂之力。”

  “你为什么要一下子取走五十万两——”

  “月儿,仇真得好感动!”楚席仇跪在地上,深情地说:“仇没想到你竟然愿意助仇这么多,竟然将整副身家都托付与仇。你放心,仇必定不会负你。”

  “你知不知道你一下子取走五十万两给我带来——”

  “月儿!该有的八分利仇一分都不会少你。”楚席仇跪在地上,掏出一个碧玉手镯,质地温润、碧绿如洗,一看就不是凡品,乃是名妓王宝儿带腻了不要的东西。他将镯子缓缓套进赵若月凝脂白皙的手腕上:“这也是仇母亲生前日日携带的,是仇身边仅剩不多的母亲遗物。恳请月儿替仇好好保管。”

  看着地上楚席仇深情地跪在地上,乌黑耀眼的眸子里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人,赵若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那五十万两黄金,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要不回来了。

  矿山开采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见到光景的,辽东有如此遥远,没个三年两载恐怕都见不到回报。

  而她名下的铺子,又全都被移交给了两个同胞弟弟。

  弟弟们年岁小不会管理铺面,平时还是由她代为管账,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不再拥有铺面的全部产息,只是拿个可怜的分红。并且没了煜王爷的照拂,铺面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时有遭受同行的挤压和倾轧。且她在民间的名声,也坏了不少,许多妇人都不愿意去她的铺子消费。

  不得已,她只得投了二皇子。

  然后……

  “月儿。”楚席仇还跪在地上,深情地对她说:“仇最近客居京畿,银钱又全部送往了辽东,手头之上有些拮据,你能再帮仇一次吗?”

  赵若月蓦地身子向前,竟然一下子吐了出来。

  楚席仇瞬间跳开,差点被吐了一身:“月儿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赵若月内心苦涩。

  她看了楚席仇一眼,从香包里又掏出五百两的银票交给楚席仇,一字一句地说道:“希望阿仇记得自己的承诺,永远真心相待月儿。”

  “必不敢忘!”楚席仇接过银票,面上神色不改,内心嫌弃无比。

  五百两,够做个什么?寻常贵女的一副奢华首饰都要几百两。

  他蓦地眼睛一亮。

  或许五百两可以买一个顶好的漂亮镯子!

  回头他就去买镯子,待到和赵府嫡女确定心意以后,就把买来的漂亮镯子送与她!

  “月儿你的身子,无事吧?”楚席仇担忧地问道,丝毫不嫌弃地上的那摊脏污:“怎么突然就吐了。”

  内心却在疯狂叫骂。

  赵若月不是又怀孕了吧?

  梦里赵若月就是怀着楚席轩的孩子,然后吐了他楚席仇一身。可梦里那个傻兮兮的他被吐了一身污秽毫不生气不说,竟然还在为了怀着孕的赵若月鞍前马后。四处搜罗上好的养胎药和奇珍异宝交给赵若月,真真是卑微到了烂泥里。

  “无事。”赵若月勉强地笑笑,唤了舒草进屋收拾了一下,起身告辞。“今日见着阿仇,月儿便放心了。阿仇,你会永远爱护月儿的,是吗?”

  楚席仇瞧着地上的那摊污渍,灵光一闪。

  他苦涩地低着头,深情的声音里泛着痛意:“仇知道,仇如今不过是一界丧家之犬,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丢掉脑袋。所以仇没有什么资格,也不敢和不愿现在就请月儿跟着仇颠沛流离。”

  “但是月儿。”他跪在地上,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赵若月,说出梦里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不管你心里有没有仇,也不管你会不会爱上其他男子,甚至不管你会不会嫁给其他男子,哪怕你就算生了其他男子的孩子,仇也会始终如一的深爱着你。无论月儿怎样,仇说过,仇的正妻之位始终就只有月儿一人。”

  “好。”赵若月眼中闪着泪花,舒草也在旁边感动得不行。

  赵若月放下了心。

  告辞了楚席仇打道回府。

  赵若歆坐在屋檐下听着雨声,看那细雨越下越大,逐渐由浠沥沥的小雨,变成瓢泼大雨。

  “小姐,三姑娘求见。”丫鬟青果上来禀报她,她是接任青兰的大丫鬟。

  “她来做什么?”赵若歆皱起眉头,“不见。”

  “四妹妹,姐姐求你,见姐姐一回。”瓢泼暴雨中,赵若月伫立在院子门口,高声呼唤、声音凄厉:“你我姐妹相处了十几年,你该知晓我的性子。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来求你。”

  赵若歆冷笑,同样高声回答:“既然如此,三姐姐也该知晓我的性子,可你此前还是和我的未婚夫生了苟且。今次你凭什么认为,只要你求我,我就会帮你?”

  院子门口,良久都没有回复,只听见那瓢泼大雨狠狠地击打着砖瓦廊檐。

  不多时,舒草大声叫了起来,声音在雨幕中仓惶而又尖利:“四姑娘,我家小姐晕倒在了雨地里,膝盖都摔出了血!奴婢一个人实在搬不动她,求您开恩,接了我家小姐进屋歇息吧。雨这么大,再这样淋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

  赵若歆叹了口气,吩咐青果道:“你去把人接进来吧。免得传了出去,别人说我苛待庶姐。”

  “是。”青果点头去了。

  “接什么啊?”青桔不满道:“就让她淋着呗,雨又淋不死人。”

  “她背后毕竟还站着二殿下。”赵若歆说。

  不多时,青果便带着其他的丫鬟婆子将赵若月主仆接进了嫡女的小院。

  赵若月是被婆子抬进来的。

  她衣衫湿透,鬓发被雨水打乱,姣好的面容上胡乱流淌着水渍,膝盖处沁着点血丝。

  赵若歆有些不忍,吩咐青果道:“把三姐姐抬去西厢房休息,给她处理一下伤口。”

  “是。”青果下去收拾西厢房了。

  “四妹妹。”落在身后的赵若月却直接睁开了眼睛,她甩开婆子站了起来,屏退了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们,对赵若歆道:“我有些话要和你讲。”

  “不必说了,我不想听。”赵若歆厌烦地说。

  赵若月看了站在原地不肯走的青桔一眼,咬牙直接对着赵若歆跪了下来。

  “我怀孕了,是二皇子的孩子。”赵若月说。

  “什么?”赵若歆蓦地站起。

  春日宴上赵若歆就发现赵若月和二皇子楚席昂之间有私情。

  但她当时也不过以为赵若月至多是和楚席昂拉拉小手,互相搂搂抱抱什么的,就像当初和她未婚夫楚席轩做得那样。

  可现在,赵若月说她有了楚席昂的孩子。

  “你知道二殿下近来连蹴鞠联赛都没有参加,守着王府闭门不出是在做什么吗?”赵若歆冷笑。

  “我知道。”赵若月点头。

  二皇子楚席昂每年都是蹴鞠联赛里的得力干将,宗室子弟的队伍基本都由他和大皇子楚席康分别率领。但今年,楚席昂却从头至尾都没有参加联赛,转将领队的位子交给了七皇子楚席平。

  因为,戈秋莲这几日生产了。

  二皇妃戈秋莲产下了一对龙凤胎,再次牢牢巩固了自己的正妃之位。

  皇帝楚韶驰为之大喜,赐下无数珍宝流水般地赏到二皇子府邸,贵妃娘娘乐得这些日子嘴就从来没有合拢过。不停得召集内外命妇进殿说话,分享她的喜悦。

  向来宠爱发妻的二皇子楚席昂,将这段时间本来应好的蹴鞠比赛全部推却掉,闭门不出地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正妃生产,亲自看护戈秋莲的产后调养。

  “你知道你还?”赵若歆愤怒地说。

  “他允我做他的侧妃!”赵若月抬头,直视着嫡妹的眼睛:“二皇子的侧妃之位,不好么?”

  “好么?”赵若歆反问。“四妹妹,我不是你。”赵若月笑了,跪在地上顶着凌乱湿漉的发缕,有些滑稽:“皇子侧妃,对我来说很好。”

  “所以你就趁着人家正妻怀孕的时候,跟着二殿下未婚苟且么?”赵若歆冷冷地说:“既然三姐姐如此有主意,又来求我做什么?”

  “我见不到二殿下了。”赵若月苦笑:“他知道我怀孕以后,就再不肯见我了。”

  “什么?!”赵若歆是真得惊骇了。

  她突然想到那日春日宴上,亲耳听刀楚席昂向豹哥承诺,说他必不会纳了赵家三姑娘。

  可,赵若月都已经怀了身孕。他不知道未婚子若是不被父亲承认,那么留给这个孩子和孩子母亲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么。

  楚席昂怎么能,怎么敢!

  又有如何不敢?

  赵若歆苦笑。

  连一派天真烂漫的七皇子楚席平,都曾经冷漠逼死过自己怀有身孕的通房,说是不能在嫡子诞生前先行诞下庶子,这样会给以后娶进门的正妃没脸。

  不止是皇室,民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帮男人,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却把责任与骂名全都推到女子的身上,当真是可恶。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赵若歆冷冷地问。

  “听闻淑妃娘娘给四妹妹下了请帖,邀请妹妹参与兰漪殿的宫宴。”赵若月说,“京畿四处都贴了告示,此番宫宴是为各地参与联赛的蹴鞠手们而开,同时招待魏国来使。而宫宴的主要接待人正是没有参与联赛的二殿下。姐姐恳请四妹妹,到时带姐姐一同进宫,去见二殿下一面。”

  雨势滂沱。天际像是裂开了倾盆大口,将无垠的银河之水迅猛倒灌到人间。

  赵若月仍旧跪在地上,膝盖往外渗着血丝。

  她方才晕厥摔在雨地里,衣衫里里外外都已湿透。狂风裹挟着暴雨像鞭子一般抽打着屋檐净瓦,也抽打在半侧身子都跪在廊檐外围的赵若月身上。

  远处轰隆隆响起道道惊雷,闪电将灰沉沉的人间骤然照亮。

  “小姐,你、你的身子。”舒草抹着眼泪,说不出下去了。

  赵若歆看向赵若月湿透了的腹部。

  这是背叛了她的庶姐,也是一个怀有身孕却形容狼狈的孕妇。

  “好,我答应你。”赵若歆面容冰冷,“但我只会帮你见到二殿下,其他多余的,我不会做。”

  “这就够了,谢过四妹妹。”赵若月说,扶着舒草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径直走进了瓢泼的大雨中。

  “小姐,您说三姑娘这是何必?”青桔不忍地问。

  “我也不知。”赵若歆回答,看着庶姐离去的背影,苦笑道:“青桔,你说为什么这个世道的女子都这么艰难?”

  “奴婢不知。”青桔说,“奴婢只知道三姑娘并不艰难。她原本可以当状元夫人,嫁给跟老爷一样的翰林学士当正妻,都是她自己给作没的!”

  赵若歆:……

  “你有时候看问题,确实是一阵见血。”赵若歆说。

  “奴婢谢过小姐夸奖。”青桔喜滋滋地点头。

  不日,兰漪殿的宫宴如期举行。

  因有魏国使臣在,遭人唾骂和厌恶的煜王爷不得不耐着性子参与宫宴,去当一根定海神针似的吉祥物,用以稳定人心。

  毕竟晋国民众虽也痛恨煜王爷,可当强敌魏国派遣使者进京的时候,却都不约而同地念叨起了煜王的名号。尤其是那些年纪高龄的老人家,更是许多都拜起了煜王爷那凶神恶煞的虬龙鬼像。唯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他们心中的惧怕和不安。

  他们大晋,近百年来都是被强敌魏国给压着打的。

  对魏人的畏惧,已经天然地深入人心、刻入骨髓。不若如此,五年前魏国悍然对他们大晋发动战争的时候,朝野上下也不会立时就鼓吹起投降议和的声音。

  那残疾短命的煜王爷,虽也杀人如麻、横行暴虐,可的确也只有他才能制住那帮残忍獒兽般的魏狗。

  宫廷宴上,楚韶曜又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饮酒。

  他的废腿再一次地离开了。

  然而这一次,他并不会觉得失落和孤单,也不会去时不时扳着手指三声三声地数数。因为这次他知道,赵麻子已经开始接纳了他,赵麻子总归会回来,回到他楚韶曜的身边。

  被楚韶曜给惦记着的赵麻子若歆,此刻就坐在这场宴席之上。

  她受淑妃娘娘邀请参与宫宴,替七皇子楚席平庆功。

  楚席平在蹴鞠联赛中接连比了好几场,个人积分一路都遥遥领先,仅次于汝平王的领队席仇,以及魏国蹴鞠队的领队泽悦,与他三哥楚席轩打成平手。

  当然了,楚席平这个分数基本都是依靠钱权的力量买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滋滋地给自己庆贺。

  原本赵若歆并不打算前来,可她需要带着三姐赵若月进宫。

  落在外人眼里,赵家嫡女的确是和淑妃及七皇子楚席平走得近了。或许不日就可以听到陛下下旨,将赵家嫡女从待嫁的三皇妃变成七皇妃了。

  楚席平本就性子张扬,在他此番兴高采烈的四处吆喝下,这场宫宴几乎成了他七皇子的专场。然而受邀而来的赵若歆,却并没有把注意力都放在楚席平的身上。

  赵若歆一直在盯着二皇子楚席昂瞧。

  “同喜同喜。”

  楚席昂正不停地拱手向人回礼,俊美的面庞容光焕发,整个人都显得春风得意,沉浸在万般喜悦之中。

  “谢谢,同喜。”

  楚席昂身着一袭宝蓝织锦锦袍,他形貌肖似贵妃,一双狭长丹凤眼又和陛下楚韶驰一模一样。比之清隽轩昂的楚席轩,他周身的气质更添了几分风流肆意,与煜王楚韶曜倒是有着几分微妙的相似。

  只是比起煜王爷的暴虐桀骜,二皇子更显得邪气淫靡。

  此刻二皇子座次前的景象,与冷清的煜王爷形成鲜明对比。

  喜得贵子而红光满面的他同样独自坐着,可案前却是宾客盈门,不时就有宗亲大臣携着酒杯上前恭贺,四周萦绕着盈沸的欢声与笑语。

  而煜王爷,仍然是那副讨人嫌的目空一切样子。活该他四周冷清孤寂。

  赵若歆很是佩服楚席昂的长袖善舞。

  虽然皇长子楚席康是皇后娘娘的养子,可楚席昂生母亦是贵妃娘娘。赵若歆觉得,比起算是半个嫡子的皇长子,楚席昂最终被立储君的机率应该还要更大些。

  如果陛下是按照才干和能力来立储的话。

  到底皇长子只是豹哥的裙下之臣,皇次子却是豹哥小意逢迎的对象呢。

  似是注意到了赵若歆的目光,楚席昂举起酒杯,对着不远处的赵若歆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歆妹妹,祝安。”

  “祝安,二殿下。”赵若歆浅浅笑着,举起酒杯。

  安平郡主纪静涵跟赵若歆坐在一处座席,见状也狐疑地端起酒杯,对着二皇子吟吟笑道:“昂表哥,祝安。”

  楚席昂一并应了,俊美的眉眼间风流而多情。

  “你怎么回事?”敬完酒,纪静涵悄声问向赵若歆,语气里含着浓浓的不满:“你连侧妃也想当,你竟愿意在戈秋莲手底下讨生活?”

  “胡说什么呢!”赵若歆翻了个白眼。

  看着因为喜得嫡子而容光焕发的楚席昂,赵若歆一时复杂难言。

  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会像那对龙凤胎嫡子一样得到父亲的这般喜爱吗?

  “你发呆地想些什么呢?”纪静涵推了推赵若歆,又追问:“你究竟想嫁给谁?怎么一会儿是轩表哥,一会儿是平表弟,刚才又跟昂表哥眉来眼去。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准话,也好让我早做准备!”

  “我什么时候跟二皇子眉来眼去了?”赵若歆无语地看着安平郡主,问道:“再说了我嫁人,你准备个什么?”

  “我准备和你抢男人啊。”纪静涵一脸的理所当然。

  赵若歆:……

  正说着话,一个英俊魁梧的男人朝她们走来。纪静涵一下子绷直了身子,圆溜溜的眸子里都是厌恶。

  “赵姑娘。”喻悦泽并没有看她,而是径直看向了赵若歆。

  “魏国领队?”赵若歆诧异地抬眸。

  “赵姑娘,在下姓泽名悦。”喻悦泽微笑着说,如雕如琢的面孔英俊倜傥,高大伟岸的身姿仪表堂堂:“之前在下不小心将蹴鞠踢向看台,差点惊扰到贵国女眷。多亏了赵姑娘出手相助,这才避免铸出大错。”

  “这段时间在下一直未能道谢。”他举着酒樽看向赵若歆:“今日趁着宫宴,在下前来敬饮此杯酒,全当是向赵姑娘赔礼和道谢。”

  喻悦泽微笑着说,内心却是分外的不服。

  这段时间他已经将赵若歆的身世打听清楚。父亲是翰林大学士,亡母是将门虎女,自己两岁多就被晋国皇帝钦许给三皇子,却在不久前坚持要与三皇子退婚,目前在和七皇子商量议亲。

  就这也配头顶紫气?

  并且还同时身具凤命?

  什么时候真龙帝星会转世成女子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并且什么时候真龙帝星还可以掺杂凤命了,你当是杂交混血么?

  偏偏国师姜硕笃定此女来历不凡,称其将来必定贵不可言,极力鼓动他前来争取此女好感,争取娶了这一凤命之人。

  原本喻悦泽不耐烦听取姜硕这等荒唐谏言的,奈何姜硕说,他又发现了一个头顶紫气之人,乃是晋国二皇子楚席昂。

  喻悦泽彻彻底底的无语了。

  他虽然总是嘴上瞧不起姜硕,可心里还是十分信服姜硕作为国师的能力的。终究姜硕和晋国神僧玄慈师出同门,二人都是当代玄门的代表。只不过玄慈大师隐世避难,而姜硕选择入世逐流罢了。

  想到这么多人全都是竞争对手,喻悦泽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找他并看不顺眼的赵府嫡女说话。

  “悦公子言重了,您远来是客,不必如此多礼。”赵若歆疏离地说,面上虽挂着温柔得体的微笑,眸中却并不掩饰敌意和警惕。

  喻悦泽看在眼里,愈发厌烦。

  作为帝王的他后宫里拥有着万千佳丽,是以喻悦泽从不会耽溺于某一个具体女子的美貌,更不会因为某个女子貌美就对其心生怜惜。

  赵若歆再美,看在喻悦泽眼里也仍然是无知女子。

  喻悦泽耐着性子,露出一个俊美温和的笑容:“即便是客也要遵礼,万万没有惊扰了女眷还不道歉的道理。”

  “你当日在蹴鞠场可不是这么说的。”纪静涵厌恶地插嘴,瞪大了眼睛。

  喻悦泽蔑视地瞥了一眼纪静涵,并不搭话,继续微笑着看向赵若歆:“赵姑娘愿意饮了在下这杯赔罪酒么?”

  “他不愿意。”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

  汝平王的领队席仇走了过来,温文尔雅地朝赵若歆笑道:“赵姑娘,又见面了。”

  “席公子。”赵若歆笑着点了点头。

  楚韶曜此前诧异于楚席仇竟然还敢往皇宫跑,因而偶尔会分出几分余光来注意着这位废奕郡王遗孤。

  眼下他看到楚席仇跟着魏国领队,往赵府嫡女那边去了,便收回自己的目光,专注地自饮自酌,再不朝别处多看上一眼。

  同样的错误,他楚韶曜不会犯上两次。

  他会对他的赵麻子,保持绝对的忠诚。

  “让一让!”七皇子楚席平拎着酒壶走了过去,“歆姐姐,魏国蹴鞠手为难你了么?”

  “没有。”赵若歆笑着摇头。

  “平表弟,魏国领队为难我了。”纪静涵娇滴滴地说,扯着楚席平的袖子撒娇:“涵儿好怕。”

  楚席平喉咙里一噎,不耐烦地甩开安平郡主的手,然后挡在赵若歆身前,对突然出现的喻悦泽和楚席仇叱责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地在自己队伍里饮酒,跑到这里做什么?”

  “席公子许是来帮我解围的。”赵若歆帮忙解释,她对热心救助瘸腿老汉的楚席仇还是很有好感的。

  “你呢,你一个魏国人跑来跟我们大晋的女眷说什么话?”于是楚席平只针对喻悦泽叱责。

  魏帝喻悦泽低头俯视这个一丁点紫气也没有晋国小皇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关你什么事?”

  楚席平:……

  楚席平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堂堂七皇子,居然被魏国的小小蹴鞠手给小觑?

  “你说什么?”楚席平怒骂,捋起袖子就要揍人。

  “七哥。”十来岁的小跟班九皇子提醒他:“父皇说咱们不能跟魏国人动粗。”

  “哦!”楚席平放下袖子:“你等着!”

  他去找了他的二哥告状。

  二哥楚席昂跟他关系最好。今年的蹴鞠联赛,二哥就将领队的位子交给了他,鼓励他跟三哥楚席轩竞争赵家嫡女。不像是大哥楚席康,大哥见二哥将领队交给了他,就将他那支队伍的领队位子让给了三哥,鼓励三哥好好守住自己的未婚妻。

  刚好二哥因为没有参加联赛不用练鞠,还是今次宴会的主理人。他去找二哥过来教训这帮魏狗正正好。

  楚席昂跟着七弟走了过来。

  “怎么了,歆妹妹?”楚席昂吹了个口哨,唇边泛着并不尊重的逗弄微笑:“魏国的领队为难你?”

  “没有。”赵若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楚席昂。

  “你们晋人都这样无事生非吗?”喻悦泽冷笑。

  始终低垂眉眼的赵若月总算找着机会,她抬起头,朝楚席昂唤道:“二殿下。”

  楚席昂冷下了脸:“你怎么来了?”

  跟着青桔扮成丫鬟混进来的。赵若歆在心里回答。

  “你怎么在这里?”纪静涵也分外震惊。

  赵若歆:……

  这么久了,一个大活人就在你身后,你看不见吗?

  安平郡主表示她们当主子的,从来不会去关注无关紧要的下人,何况还是别人家的下人。

  喻悦泽蹙眉,认出这是巷子里遇到的女子。

  楚席仇脚底抹油,瞬间溜了。

  赵若月见楚席仇走了,再看向二皇子楚席昂的眼神中便演上了娇柔与情意,她声如莺啭,泛着一丝委屈和哀怨,对着楚席昂说道:“我来见您。”

  “本殿认识你?”楚席昂笑了笑,唇边勾起一抹恶意的嘲讽:“看你这装扮,你应该是个小丫鬟,本殿都从来没有见过你。”

  赵若月愕然。

  赵若歆也一时怔住,就连不知内情的纪静涵都愣住了,她脱口而出道:“那日昂表哥在涵儿家的春日宴上,不刚——”

  “七弟!”她的话被楚席昂高声打断。楚席昂冷冷地看了赵若月一眼,对楚席平说道:“既然魏国客人并没有什么无礼举动,那么二哥就先去别处招待了。”

  说完,他大步离开。

  “你!”赵若月惊呼出声,怒从心头起地就举起起案上的黄铜锅鼎,猛地朝着楚席昂的背影砸去。

  那黄澄澄的小铜鼎里,正烧着滚烫的沸汤,里面煮着不少的火锅食材。

  赵若月措手不及地举起锅鼎,先是被铜鼎给烫了一下,又是被沉重的铜鼎和沸汤给累到,举到一半竟然举不动了。她刚把小铜鼎给举过头顶,就手滑地重重朝后摔去。

  混乱中,沸汤四溅,眼瞅着那鼎被急速甩出的黄澄澄铜锅,就要砸到赵府嫡女的身上。若是被那滚烫沸锅给砸到,赵府嫡女皮破肉伤不说,少说也要损毁些容貌。

  “铛!”

  清越激烈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一双玉筷蓦地从煜王爷的桌案飞起,裹挟着雷霆之势,如闪电般急速射来,正中标靶地穿过小铜锅的耳鼎,将黄澄澄的小铜锅给稳稳牢牢地钉在兰漪殿朱红色的柱子上。

  举殿沉寂。

  唯有浓香辣郁的沸汤从黄澄锅鼎中汩汩流淌到地面,发出滴答淅沥的声响。

  “啪。”

  一片寂静中,众人看到盛怒中的煜王爷,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作响。

  楚韶曜暴怒而痛苦地闭上眼睛。

  对不起,赵麻子。我又背叛你了。

  已经第二次了。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个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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