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_穿成残疾反派的残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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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赵若歆走后,学堂里的楚席轩和赵若月仍然呆滞的伫立在原地,沉浸在震撼中久久无法回神。两人的贴身仆人舒草和陈石,也在院子旁观了主子私情被撞破的窘迫全程,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才好。

  尤其是陈石。

  作为楚席轩外傅之年就学所配的书童兼小厮,以及未来的皇子府邸总管,陈石并不是一个小太监,而是内务府世袭的仆役后代。

  因着他未曾净身,在小时候还好,越往大他能呆在宫里服侍楚席轩的时间就越少。如今更是主要职责就是替楚席轩打理宫外事务。

  而楚席轩的宫外事务,譬如王府的修缮和物资的采买等,又绝大多数都和未婚妻赵若歆有关。因而陈石也三五不时地和赵若歆的两个大丫鬟打交道,且因时常作为传话的中间人,他和赵府中人见面的次数,比他的主子楚席轩要多得多。

  这一来二去的,他很容易就对性子活泼又办事爽利的青桔生了好感。

  就在今晚刚进赵府的时候,他还找机会硬是塞了青桔两个甜鸭梨呢。

  结果刚刚主子们吵架的时候,青桔也摸出了鸭梨摔倒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不说,她还往上面狠狠踩着碾了两脚,同时朝他的脸上呸了一口:“狗男人!不要脸!”

  整得陈石挺委屈。

  狗的是他主子楚席轩,跟他陈石有什么关系?

  说实在的,楚席轩可不觉得自己狗。

  因为他和赵若月至今没有走到上床的那一步。

  毕竟赵若月虽是个庶女,却也是翰林学士和吏部二品侍郎家培养出的大家闺秀,她又是仅次于嫡女以外最受宠的那个女儿,将来少说也会嫁给一个新科进士当上当家主母。更何况她美名远扬,京都百姓没人不赞她一声好,不少好事之人甚至都认为她会是煜王妃的热门人选。

  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让自己婚前失贞。

  而楚席轩乃是堂堂三皇子,生母贤妃虽出身不高,却也是仅次于贵妃的四大妃位之一。又因拜在名士赵鸿德门下,还与虞家遗孤定有婚约,故而他虽母族不显,却在清流文人和边缘武将圈子里都有着不错的名声和观感。将来只要开府参政,注定一呼百应、前途无量。

  他更不会去让自己留有婚前与人私通的被动把柄。

  所以二人至今都只是搂搂抱抱而已,顶多就是像今日一样羞怯的亲亲小手,互相都默契而隐忍的没有提过要更进一步地发展到床上,进行更亲密更深入的大和谐交流。

  而且两人见面的次数和机会也少。

  因为心虚,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抱一会儿就走,紧张又刺激。别说是床上交流了,其实他俩抛开那些没营养的甜言蜜语情话,连正儿八经的简单谈话交流都很少。

  但正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偷会都紧张而刺激,充满了新奇的新鲜感,却又没有实质发生些什么,才让他们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如今私情被赵若歆给当面戳破,二人尴尬羞耻之余,更多的是震惊和茫然。

  “殿下,我——”赵若月张开嘴唇,嗫嚅了老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席轩也是烦躁地捏着自己的眉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个烂摊子。

  两人不是没有想过如果私情被发现怎么办。

  所有偷情幽会的男女都曾设想过被正主大房撞破的场景,楚席轩和赵若月也不能例外。

  可他们紧张和刺激之于,其实倒也没有多么害怕。

  一来,赵府四姑娘赵若歆,心地善良性格又软,每天都乐呵呵的,是个再天真单纯不过的傻姑娘。可能因为从小就生长在福堆里,一出生就拥有的太多,四姑娘打小就习惯于将所有人往好的一面想,认为世界就是温暖和多彩的。

  这样憨傻性子的四姑娘,轻易也不会发现她最信赖的姐姐和她最心爱的未婚夫竟然会有私情;就算发现了端倪,随便说两句好话也就哄骗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来,赵若月和楚席轩始终觉得,他们俩之间是纯洁的,是发乎情二止乎礼的。毕竟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算什么偷情。只是搂搂抱抱而已,这也能叫奸情?

  就算被发现了也是占得住理的!

  赵若月茫然地看着沉默中的楚席轩,又抬头望了望赵若歆消失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空旷又寂寥,只有府里几点地灯发出昏暗的光芒,在夜色里影影崇崇像是摇曳的鬼火。

  赵若月不甘心只是当一个普通臣子小官的当家主母,她替自己找到了两条通天之路。

  其一,是通过十几年如一日的深情感化,一点一点捂热煜王爷冰冷的内心,让煜王爷接受于她。这样只要她进了煜王府,不管是从通房还是侍妾做起,她都有把握最后让煜王爷身边只有她一个,最后登顶摘下煜王妃的诰命宝座。

  其二,就是成为三皇子楚席轩的人。

  当然不是成为楚席轩的正房王妃,毕竟嫡妹和楚席轩的婚事是圣上钦赐,且嫡妹赵若歆目前确实能给楚席轩带来她所不能的助力。

  在赵若月的盘算里,她会成为楚席轩的侧妃。

  凭借她和嫡妹如此深厚的情谊,只要在嫡妹过门之后让楚席轩强势地提出纳了她,嫡妹绝对会答应,并且绝对会允她一个侧妃之位。

  而同样地,只要进了楚席轩的门,她就有把握将楚席轩一点一点地从嫡妹那里完全拉过来,最终牢牢地成为楚席轩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一如她的姨娘从后院那么多人里脱颖而出,成为父亲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一样。

  当家主母又如何?

  从通房妾室做起,她也一样能把当家主母踩在脚下。

  这两条通天之路,就是赵若月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路。

  可是,看着那影影憧憧的鬼火,赵若月生出一种事情脱离轨道的失控感。

  嫡妹怎么就不按照她的设想来行为做事呢?

  赵若月的心里不免地生出了一丝怨怼。

  赵若月这里为了个偷情而精心谋划、步步筹谋。可在楚席轩看来,事情就很简单。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就是想在婚前寻个刺激而已,很简单。

  楚席轩的的确确喜欢赵若歆,并且发自内心的将赵若歆看成是自己将要携手一生的妻子。

  他每一次见到赵若歆都会被惊艳到心旷神怡,少年时的缤纷春梦也都是赵若歆艳绝天下的绝美笑颜。在建造自己未来王府的时候,楚席轩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羞涩而幸福的笑意,畅想自己和赵若歆的美好未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接受赵若月主动递过来的甜蜜橄榄枝。

  男人嘛,哪有不是三妻四妾的。

  他因为打小定下的政治婚约被拘着不许乱搞也就罢了,如今有一个品貌才学俱是上佳的贵族仕女主动求做他的情妇,他怎么可能拒绝。

  况且又没有进行到那一步,他还是个顶顶洁身自好的好男人。

  精神出轨那能叫出轨么?

  再说了,他确实是从头至尾都深爱着自己的小妻子的呀。

  楚席轩最开始也就是抱着主动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的玩弄心理。之后和赵若月相处的多了,才逐渐被这个才学品貌皆不落下乘的温柔女子给打动,尤其是这个女子是他煜皇叔所求而不得的,精神上便能让他获得一种极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他也就是最近才开始琢磨着,该怎么样才能在大婚后顺理成章地将赵若月也收入房里。

  事情在楚席轩看来也很简单,只要让赵鸿德将庶女的婚事拖到嫡女大婚以后就行了。或者就让赵若月嫁给一个小小的新科进士,但是打死不圆房就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重新纳进他三皇子的府邸。

  两人虽各怀鬼胎,却也算是皆有成算。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终究没有算到私情会被赵若歆在大婚前就给发现。

  更没有算出,赵若歆竟然就直接提出了退婚。

  明明赵府嫡女,是个顶顶天真单纯的傻姑娘,心地善良、性子绵软,虽看着热烈似火其实却是外强中干。怎么就,突然发现了他们的私情,并且还当机立断地就提出了退婚,一点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一点缓和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他们谈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赵若歆说得曾经给过他们机会。

  “三姐姐,如果你喜欢席轩哥哥,一定要告诉我。”

  “席轩哥哥心里喜欢三姐姐吗?”

  今晚少女确实巧笑倩兮却又认真地问过他们这个问题。可他们是怎么回答的呢?他们当然是下意识地就否定掉了,并且自以为聪明地将少女哄骗了过去。

  那时的少女也确实笑盈盈地对他们说:“好,我信你。”

  怎么就突然闹到了要退婚的这一步呢?

  尤其是楚席轩,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先不谈他并没有和赵若月发展到最后一步。就算是发展到了,也不至于要退婚啊。

  歆妹妹为何要这么计较?

  放眼天下,她能找到第二个如他楚席轩这般待她深情与厚爱的男子么?

  世间哪个男人不多情?

  就是七弟楚席平。歆妹妹说七弟经常给她写情书,那又如何。七弟堪堪十五岁,比歆妹妹还要小两个月,房里的通房丫头就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了。就前两天还有个宫女怀了七弟的孩子想要上位,结果被七弟以迎娶正妃前不能有庶子先出为由,给硬生生逼着打胎到大出血而死呢。

  别说是七弟了。普通的世家公子里,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和左拥右抱?就连老丈人赵鸿德不也在婚前就搞出了庶女,却仍被天下人称赞为痴情绝恋吗?

  也就是他楚席轩,堂堂皇子弱冠之龄还被拘着连女人都没有享用过,没人比他更君子更端方了!

  这些歆妹妹都知道的。

  可她现在竟然宁可嫁给七弟,也不愿与他楚席轩成婚么?

  这究竟是什么荒谬的道理!

  歆妹妹说:“我喜欢过席轩哥哥你,所以我不想践踏自己的一颗真心。”

  什么叫喜欢过?

  难道歆妹妹现在不喜欢他了吗?

  楚席轩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冬季凛冽呼啸的北风带着湿乎乎的潮气拍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挨了巴掌以后火辣辣的面庞给吹得冰冷又惨白。他感觉自己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他待歆妹妹就不是真心了么?

  普天之下,歆妹妹还能找到比他楚席轩还要待她真心的男人吗?

  这么轻易的就提出退婚,歆妹妹又何尝不是在践踏他的一颗真心呢。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吹过赵府的学堂,将院子里的落叶给狠狠吹起,扫在年轻男女面红耳赤又透着惨白的脸上。冰冷的凉意唤回了二人的神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良久,赵若月率先开了口。

  她虽然也想嫁给楚席轩,却也清楚得知道楚席轩不可能一开始就娶她为正妃。对楚席轩来说,赵若歆目前才是最好的正妃人选。

  况且目前,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那就是煜王楚韶曜。

  本来她也是想和楚席轩断清楚的,只是煜王爷那里还没有定下来,她暂时还不愿放下楚席轩这个备选而已。

  于是赵若月柔声地劝慰道:“殿下要不要去和四妹妹解释清楚?今晚的话许是四妹妹正在气头才会随口而言,殿下去哄哄四妹妹,等她气消了,兴许也就好了。”

  同时受伤又凄美地低下头:“殿下不用管月儿,去开解四妹妹要紧。只要殿下好好的,月儿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楚席轩神色复杂地看着赵若月。

  往日不觉得,今日仔细对比起来,确实是他的歆儿比赵若月要美上太多太多。

  单容貌这一块,歆儿就远胜赵若月。且今晚歆儿又表现出了迥异于往常的清冷沉静气质,更是将赵若月碾压得死死的。

  但楚席轩还是不觉得自己犯了何错!

  歆妹妹何至于就动如此大怒?不仅当着下人和赵若月的面儿扇了他堂堂皇子的耳光,还掷地有声地提出了退婚!

  楚席轩想到今晚赵若歆从他怀里抽出绢帕与他对质的时候,明明已经说了是相信他,结果竟然还尾随地跟踪过来捉奸。

  他竟从来不知道他的歆妹妹居然是这样一个不动声色且心思深沉之人!

  并且脾气还这般的大!性子还这般的烈!

  一点都不如赵若月来得乖巧懂事。

  不过赵若月说得对,眼下哄好歆妹妹才是最主要的。

  于是楚席轩当机立断道:“你说得对,开解歆妹妹是最要紧的。”

  他唤了在里间厢房和舒草一起收拾屋子的小厮陈石,急匆匆地就离开学堂,朝赵府嫡女的前院奔去。

  楚席轩走后,赵若月狠狠地踢了下脚下的石子,一双白皙柔嫩的玉手差点要将手中的帕子给生生拧断。

  “小姐?”舒草焦急地看着她,“四姑娘发现你和三殿下的事情了,这可怎么办呐?”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赵若月恶狠狠地说。

  她扶着舒草撑起绵软僵硬的身子,瞪着前院的方向唾弃了一口:“还说要废了我煜王的靠山,她也配?!也不看看人家王爷认不认识她!什么东西!”

  “是啊!”舒草侧身扶着赵若月的手臂,跟着唾弃道:“四姑娘的语气也忒大了!还敢跟咱们提煜王爷,也不看看小姐在王爷心里的分量!不过小姐,”舒草担忧地抬起头:“姨娘和两位少爷那里该怎么办呐?要是四姑娘真得把老夫人搬到府里来夺了姨娘的管家之权怎么办?”

  “不会的,祖母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偏袒她的。”赵若月说,语气游疑不定,一双美眸里闪过慌乱和不自信的神采,随即又镇定道:“只要有王爷撑腰,祖母和父亲就不会夺了娘亲的管家之权。”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蔑视道:“退婚?说得好听,我倒是要看看赵若歆舍不舍得退掉这段金玉良缘!”

  “也罢!原先我还老觉得对不起她。”赵若月扶着丫鬟的手,姣美白皙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狠厉和高傲:“如今既然已经被她戳破了,我也就不瞒着她了。自己看不住男人还来怪我?是她先对我翻脸无情的,可就别怨我日后下手太狠!”

  舒草讷讷地点着头,不敢答话。

  “走吧,回咱们自己的院子去。”赵若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断:“今晚的事情,还要告诉娘亲,再好好地和她商议一番才行。”

  舒草点头,回厢房点起一盏昏黄的灯笼,搀扶着赵若月的手准备离开。

  主仆二人刚走到学堂门口,就听见身后院子里传来重物坠地的动静,随即一声叮咛的闷哼传了过来。

  两人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你去看看什么情况?”半晌,赵若月才慌里慌张地说,她推攘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舒草,顺便还将舒草手中的灯笼拿了过来:“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呆在那里!”

  “小姐!”舒草不愿意去。

  之前她就和陈石一起检查过好几遍,学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此刻偌大的学堂院落,各处厢房的灯火都暗着,刚才离开之前她又把唯一亮着的客房灯火给灭了,四处一片漆黑,透着股阴森森的魑魅之感。

  这样的环境里,背后突然出现人声,她如何能不害怕?

  而且小姐还把唯一的灯笼给夺走了!

  “快去!”赵若月厉声地催促道,神情慌张,她压低了声音:“今晚的事情不能再让第二个不相干的人知道,快点去看看是谁呆在那里!”

  舒草不情不愿地去了。

  漆黑的夜色里,她一路顺着围墙胆颤心惊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而后她的脚下便突然踢到了一个人。

  “小姐!”舒草害怕地喊了起来:“这里有个男人!不是咱们府里的!”

  “什么?”赵若月讶异地皱起眉头。

  “您过来瞧瞧吧,他昏了过去!”舒草害怕地喊着,摸着围墙上凸起的石砖给自己壮胆。

  赵若月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昏黄的烛火下,她看见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昏倒在学堂的围墙之下,胸前插着一枚羽箭往外渗着血。

  男人身材高挑修长,形貌俊美非凡,一头鸦羽般的黑发有些凌乱地高高束起,睫毛纤长而浓密,鼻梁高挑,皮肤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但即便是如此,也遮挡不住他的一身贵气。

  这个受了伤的俊美男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听见动静,男人睁开眼,狭长的眸子倒映出赵若月姣美柔弱的面庞,随即便又晕了过去。赵府嫡女小院的小客厅里,赵若歆正不自在地伸着滑若凝脂的雪白手臂,搁置在小案几上高高筑起的玉枕上,给齐太医诊脉。

  全程相当不自在。

  倒不是说她因为不喜人触碰而被齐太医给捉着手腕诊脉不自在。

  毕竟齐太医在她的手腕上覆上了一层纯白洁净的纱布,实质并没有触碰到她,且老人家诊脉的手法专业而精湛,并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赵若歆不自在的地方在于,这个齐太医的话也忒多了些!

  明明在煜王府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鹤发童颜老神仙似的齐太医居然是这么话痨的马屁精来着!

  譬如现在吧,齐太医捉着她的手诊脉,就普普通通的一个手而已,齐太医都能吹出花儿来。

  “四姑娘的手啊,啧啧,一看就是有福气之人的手!”齐太医捋着自己长长的花白胡须,摇头晃脑,还满脸诚挚:“不瞒四姑娘,老夫很会看手相。老夫一看四姑娘的手,就知道四姑娘将来必定是贵不可言之人!”

  赵若歆:……

  胡说!我的手是半握着的,你根本就看不见我掌心的纹路,你看得是什么手相!

  “齐老太医谬赞了!”赵若歆尴尬地笑道。

  “哪里哪里,老夫看人一向很准,绝不会有错。”齐光济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得端是慈蔼又和睦,透着一股老神仙的世外高人气质:“不过四姑娘不必如此生分。老夫虽然只是屈屈的太医院案首、御医院院使、杏林魁首和医界泰斗,但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人物,四姑娘不必对老夫如此见外。”

  “不如这样吧,老夫看四姑娘甚合眼缘,四姑娘只唤老夫叫齐爷爷便可。”

  赵若歆:……

  “齐爷爷。”赵若歆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叫了一声。

  “哎!”齐光济立即就响亮地应了一声,语调里有种不正常的得意和欣喜。

  赵若歆:……

  “爷爷的四丫头啊,”齐太医已经顺着赵若歆的称呼改了口。“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儿积食才会导致腹胀和胸闷,走两圈儿步就好了。不过不要紧,能吃是福,爷爷的四丫头一看就是天下顶顶有福气的人,就算是宫里的各位娘娘也比不上你呐!”

  赵若歆:……

  赵若歆委婉地提醒道:“我知道我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不过您不是来替我看、看额头的吗?”

  “哦对。”齐太医收回诊脉的手,飞快地瞥了一眼赵若歆已经抹了浅色药膏,且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青肿的额头,笑眯眯地道:“不愧是我们家四姑娘呀,纵使磕碰了额头也依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顾盼之间更是倾国倾城,一举一动的巧笑倩兮更是宛若神女下凡。”

  说着说着,齐太医竟然拿着袖子抹了抹眼角说来就来的眼泪:“老夫上一回看到如此倾城的容貌和倾国的气质,还是几个月前在宫里的太后娘娘身上看到的。如今老夫一见着四丫头你,就仿佛看到了太后娘娘,心里当真是感怀万千,思念万分啊。”

  赵若歆:……

  哭着哭着,齐太医又说:“四姑娘,不瞒你说,老夫最擅给人看面相。”

  赵若歆:……

  “你的面向一看就是贵不可言呐!”齐太医谄媚地笑着,“宛若紫凤飞来,又仿佛牡丹盛开,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呐。老夫上回见到这个面相,也还是在太后娘娘那里。四姑娘你的面向就比太后娘娘差一丁点儿,不,就跟太后娘娘一样,不,比太后娘娘还要好呐!”

  赵若歆:……

  胡说!你除了从进屋起跟看宝贝一样看了我半晌以外,其他就再也没有看过我的脸了!从头到尾都避嫌似的低着头,活脱脱一副不敢抬头直面圣颜的古怪样子,你看得是什么面相!

  “四丫头,爷爷跟你说,你是个有大前程的人,将来一定贵——”

  眼看齐太医越说越不像话,且一会儿四丫头一会儿四姑娘颠来倒去的没个头绪,赵若歆不得不出言打断他的话:“齐爷爷,您看我的额头会留下疤么?”

  如果不会留下疤,就请您早点离开吧,也不知道是谁脑子有问题。

  “当然不会!”齐太医仍然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案上的茶盏,根本不去看赵若歆磕到了的额头或是脸:“你刚进门的时候爷爷就看过了,只是磕了点浅浅的青紫而已,并没有破皮。府上用的膏药甚好,不出两日就会彻底消肿,完全不会让姑娘留下疤痕的。”

  “既然——”赵若歆刚想说既然如此,您就早点回去歇着吧,就听齐太医飞速地继续说道:“四丫头,老夫这里有不少宫廷养颜秘方,都是历代御医们精心总结和研制,一代一代流传和改良下来的。”

  赵若歆立刻就止住了送客的话头,眼睛亮晶晶地道:“您说。”

  “排毒养颜、滋阴补气,各种美容方子都有呐!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是靠这些方子保养的,都是太医院的不传之秘,连贵妃娘娘都用不到呐!”

  “老夫这就依照四姑娘的体制和肤质,写下几样适合的方子留给你,保管你用了以后容貌和气色都更胜一筹!”

  赵若歆十分心动,却又犹豫道:“连贵妃娘娘都用不了的话,我用会不会于礼不合?”

  “呔,左右不过是些舒痕、美白和润唇等等一类的小方子,原料都很常见,主要是配比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方子流传改良出来就是给人用的,四姑娘用着正正好!反正老夫——”

  齐太医说得太快,差点咬了舌头。

  他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继续说道:“反正老夫与你有缘,写了这些方子给你也没什么。”

  好悬!

  差点就要说出反正老夫也现在是煜王府的府医,伺候煜王的女人岂不是天经地义之类的话。幸好他老人家岁数大了却机智不改,临到嘴边而改了话头。

  否则若是当面戳破了赵府嫡女与煜王爷的不1伦私情,小姑娘面皮薄,到时岂不尴尬?

  话说煜王爷真得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嫁给自己的侄子吗,该不会到最后闹出抢婚什么的吧?想想这还真是煜王爷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呢!

  齐太医突然就很期待明年的到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王爷大闹侄子的大婚现场,当众抢了一身火红嫁衣的侄媳妇儿扬长而去的场景。

  他当即就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酣畅淋漓地写了十几张不传的养颜秘方,小心翼翼地叠起来交给赵若歆:“老夫祝四姑娘青春永驻、容颜更胜!”

  赵若歆也很开心地接过那些方子,真心实意地感激道:“那就谢谢齐爷爷了!”

  姑娘家嘛,没几个能抵抗住美颜方子的诱惑,她赵若歆也不例外。

  “哎!”齐光济美滋滋地应了。

  正说着话,忽看见赵府嫡女的大丫鬟走了进来。

  青兰走进小客厅,看了齐太医一眼,随即低声朝赵若歆禀报道:“小姐,三殿下来了。正呆在院子里,想要见见小姐。我跟殿下说小姐在看脉,让他稍等一会儿再进来。”

  赵若歆瞬间冷下了脸。

  齐光济原本主动站起准备告辞的屁股也瞬间坐回了椅子上。

  这么晚了,三皇子怎么还朝人家没出阁的小姑娘的院子里跑?真不知廉耻。什么?人家三皇子是赵府嫡女的未婚夫?未婚夫也不行,大晚上过来就是行为放荡。

  他齐光济十八年前已经对不起王爷了,今次一定要替王爷看好了属于他们煜王府的女人。

  呸,明明人家三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暗中和赵府嫡女结下私情的煜王爷才是行为放荡和不知廉耻的狗奸夫。

  呵。王爷的放荡那能叫放荡吗?那叫行为洒脱而不拘小节。王爷需要被礼义廉耻这等无用的教条规矩给束缚吗?王爷明明在遵从本心而情不知所起。

  堂堂正四品的御医院院使,年近古稀的齐太医齐案首,方才还一副谄媚的笑容可掬样子,忽地就恢复了他老神仙的高人气度,一副不苟言笑的庄严肃穆样子。

  他沉稳慈蔼地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语调也变得严肃和庄重:“四姑娘,其实关于你的身体,老夫还有很多话要讲——”

  可惜他的话被人给打断了。

  就听见院子里哗啦啦地一声水响,接着劈里啪啦的各种动静,响起三皇子楚席轩跳脚骂娘的声音,顺带着还有三皇子和他的小厮挨打痛呼的声响。

  齐光济呆滞住了。

  然后他就看见赵府嫡女另一个叫青桔的大丫鬟走了进来,左手拿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竹制大扫帚,右手拎着一个还沾着菜叶子的黄澄铜盆,一脸得意的走了进来。

  “小姐!三殿下那个狗东西还敢过来找小姐,被奴婢给撵走了!”

  齐光济:……

  “干得好!”赵若歆顺势表扬,她转头看向齐太医:“齐爷爷刚刚关于我的身体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齐光济飞快地回答,眉开眼笑,开心得好似一朵怒放的老菊花:“爷爷是想告诉你,你的身体无甚大碍!好好调理就可,如若没有其他事儿,爷爷就先告辞了,不打扰四丫头休息了。”

  赵若歆点头,礼貌地起身道:“那齐爷爷走好,我送送您。”

  齐太医挥手止住她的动作:“外面风大,不用送了,四姑娘早些歇息吧。”他急着去赶热闹,看三皇子楚席轩被泼了水的滑稽样子呢。

  赵若歆也不想出去再看见楚席轩那副虚伪的嘴脸,顺势便点了点头:“那您一路顺风。”

  “哎,顺风顺风!”齐光济脚底抹油地就走了出去,古稀之年硬是走出了二八少年的风采。

  不枉他走得那么快,刚出了赵府嫡女的院子没多久,齐光济就瞧见了前面主路上好似落汤鸡的三皇子楚席轩主仆。

  “三殿下安好。”

  齐光济主动上前一步,追上楚席轩主仆,并礼貌地向楚席轩请安。但请安时没有躬身也没有屈膝,始终一副不畏权势的高洁名士范儿。笑话,他齐光济可是大晋杏林界的泰斗,陛下和太后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用得着对一个皇子卑躬屈膝吗?

  “齐太医?”楚席轩被人撞见窘迫之相后刚想要羞恼地发火,就见到来人是齐光济。他诧异地挑了挑眉,倒是主动弯腰对着齐太医行了个晚辈礼:“您怎么会在这里?”

  齐光济站在原地,坦然受了楚席轩的礼。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老臣奉煜王爷之名,来此地替找老夫人与四姑娘看诊。”

  楚席轩想起傍晚宴席的时候,他曜皇叔确实提了这么一句,便自然而然的礼貌谦让道:“劳烦齐太医了,本殿替歆妹妹和谢老夫人谢过齐太医了。”

  “唔,不客气。”齐光济摸着胡子回答,用一种同情而怜悯的眼神看着楚席轩。“老臣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王爷命了老臣前来,老臣自当尽心尽力。”

  齐太医心里复杂无比,面儿上却不动声色且庄重肃穆,端足了名医的架子。他扫了一眼楚席轩湿淋淋的身子,慈蔼问道:“不知三皇子这是?”

  楚席轩面上一赧,赤红了脸回答:“本殿和未婚妻玩闹时不慎坠入了湖里,倒是让齐太医见笑了。”

  “没事儿,老臣懂得,年轻人嘛,玩闹起来难免会动静大点。”齐光济挥了挥手,不甚在意地说。心里却乐开了花。

  什么和未婚妻玩闹,当老夫不知道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水鬼样子的吗?老夫就是知道了才会问你的啊,堂堂皇子被一个丫鬟给拿水泼了还拿扫帚打,真是丢人现眼。

  活该!

  叫你跟我家王爷抢女人!

  楚席轩尴尬地点了点头。

  “三皇子这是准备离开赵府吗?”齐太医问道。

  “没错。”楚席轩举目眺望了下赵若歆的院落,点头回答:“本殿今日姿容不雅,改日再来拜会歆妹妹和赵大人。”

  “老臣也正准备离开赵府,那么同归吧。”齐光济主动说道,侧身让出主路的距离:“请!”

  “请。”楚席轩点头。

  二人并排踏上主路往赵府大门而去,身后分别跟着各自的小厮和药童。

  “等一等!”

  后方传来女子的呼唤,是舒草的声音。

  楚席轩蹙起了眉,他下意识地朝身侧的齐太医看了一眼,打了个手势给小厮陈石,刚想命他将舒草撵走,就看舒草三步两步地疾步快走到齐太医的跟前,大口喘着粗气。

  “这位就是齐太医吧?”舒草说,语气中带着抱怨:“您怎么还没给我家小姐看诊就先走了?”

  “不好意思,你家小姐是?”齐太医礼貌地问询。

  舒草飞快地瞥了楚席轩主仆一眼,昂起头颅骄傲地回答道:“我家小姐是赵府三姑娘赵若月。”

  “哦,你家三姑娘是得了什么病吗?”齐太医本着医者仁心礼貌地问道。

  “哎呀,我家小姐没得什么病!”舒草说。

  “那你家小姐找老夫是?”齐太医十分疑惑。

  “你既然是煜王府派来的太医,来了赵府怎么能不去看看我家小姐呢?!”舒草跺了垛脚,想到学堂里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焦急地回答:“您赶紧随了我去吧!我家小姐院子里有个小厮受了伤,正需要找人医治呢!”

  齐太医十分地不悦。

  他什么时候已经掉价到要去医治一个庶女院子里的小厮了?

  “不好意思,老夫今日——”齐太医刚想着拒绝,就听见煜王府给他配的药童弓树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耳畔说道:“大人,这位赵三姑娘是王爷的奶娘的妹妹的女儿,栾总管曾经说她勉强也算是咱们煜王府的家仆。”

  齐光济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赵三姑娘也是煜王府的下人啊,难怪这么嚣张。既然这样,那他就可以勉为其难地帮着看看了,他点头道:“那你前面带路了。”

  同时看向楚席轩:“三殿下抱歉,老臣还有点事儿,您请先行。”

  “齐太医慢走。”楚席轩温和有礼的说,眸中异彩涟涟。

  待齐太医走得远了,他才看向身后的陈石,问道:“赵若月的院子里还有小厮么?歆妹妹的院子里可是一个男人都没有的。”

  “小的不知,许是有的吧。”陈石低垂着头回答:“月姑娘和赵府陈姨娘住在一处院子,她们那处院子里经常宿着赵大人,还有赵府的两个双胞胎兄弟。有小厮应该也是正常。”

  “是么?”楚席轩低声自语,看着齐太医和舒草消失的方向,俊美的眉峰高高地蹙起,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送走了齐太医后,赵若歆稍微洗漱了下就准备就寝。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搞得她身心俱疲,到现在心口还是堵得慌,她怕失恋后的自己又会情不自禁地哭出来,只想着赶紧上床入睡,省得再去清醒着想那些烦心的事儿啊。

  “小姐,你就这么撵走了三殿下,会不会有些不太好?”青兰忧虑地站在她的床头,一边伺候着她更衣洗漱,一边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不好的。”赵若歆眉间闪过一丝冷意,“以后席轩哥哥和三姐姐,都是我院子里的恶客。你和青桔再遇到他俩过来,只管打出去就是。”

  “这是为何?”青兰替赵若歆梳妆的手蓦地一顿。

  “具体缘由你问青桔就知道了。”赵若歆疲惫地挥了挥手,不愿多说。

  青兰看着赵若歆卸了妆以后因为号啕大哭过而有些红肿的眼睛,咬了咬唇,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乖巧沉默地服侍完赵若歆洗漱,小心地扶着赵若歆平躺在床上,仔细地铺好被褥的褥脚,还体贴地塞了两个暖暖的汤婆子到赵若歆的脚底。而后才放下帷帐,急匆匆地去找青桔。

  而赵若歆刚睡到床上,就感觉一阵晕眩。

  那种熟悉的失重感再次传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煜王府书房的熟悉摆设。

  “舍得回家了?”

  耳边传来楚韶曜低沉暗哑却又清冽如金石击玉的嗓音。

  呜呜呜!听见这一声“回家”,赵若歆再也抑制不住,铺天盖地的委屈密密麻麻地就袭上了心头,像是被万千蚂蚁给轻微噬咬着一般,又酸又涩。

  明明她都已经决定不再难过了的,可听到这声回家以后,那种汹涌而来漫无边际的委屈感几乎要将她生生淹没。

  她熟门熟路地拖过那块紫金铣铁沙盘,飞速地写道:“呜呜,我想哭!!”

  “你想哭?”楚韶曜绮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无奈,他黛染的眉毛微微挑起,语气里又是好笑又是包容:“我都没哭,你哭个什么?”

  他身前的梨花铁木玄桌案上,放着一幅被案牍遮挡起来的肖像画。

  从这幅画没有被遮挡住的部分可以隐约看出,上面画着得是个满脸麻子的丑陋男人,旁边还注释着一行小字:赵嗣,诨名赵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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