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三更_夫人精通茶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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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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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稷旻,温柔的过了头。

  其实,从前他也曾温柔过。但那种温柔是炽热强烈的宠爱,让人心动欢喜;而今的温柔,则是沉稳的庇护,让人心安无忧。

  稷旻想了想,说:“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心,从江慈近来的表现可见,她未必毫无心理准备。谁也不是傻子,只是缺一个适应的时日。”

  玉桑双手托腮趴在案前,目光轻垂,低声道:“当初在益州,姐姐以为刺史府险些陷入困境之中,担忧又伤心。担忧,是因为怕古道伯伯和伯母会出什么事,伤心,却是怕自己成为罪臣之女,再也不能堂堂正正站在意中人的面前。”

  稷旻自然也记得。

  那时,她看出他的手段,唯恐他将仇恨报复到江家人身上,所以顺水推舟,借拉韩唯下水将事情闹大,恳求他上奏朝廷。

  既不偏袒,也不软弱,圆了江慈心愿,也不曾让他失望。

  玉桑:“可现在,她成为足以匹配的意中人的人,却眼见意中人慢改变,正如殿下所说,她未必毫无察觉,但个中痛苦,或许并不在意发现这件事本身,而是在明知真相为何,却沉溺其中任由自己毫无抉择,时刻煎熬矛盾。”

  “你这话过于偏颇,只针对她,我倒不这么看。”

  稷旻干脆的否定,玉桑怔然看向他。

  稷旻:“人总是会变,唯一不同的是,有人变得更好,有人变得更糟,有人令人惊喜,有人令人失望。撇开这一例,就说你自己与前世相比又有多少不同,可曾细数过?”

  玉桑不妨此事又扯自己身上,“什么?”

  稷旻笑了笑,说:“回看往昔,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的自己,也有家有亲人,有人偏袒爱护,有人记挂操心?”

  “从前要小心翼翼应对的男人,如今可以对他畅所欲言大呼小叫,从前极力去庇护的人,如今也能反过来庇护你,你至今得到的,有多少是从前不曾想过,却又在心底向往留恋过的?”

  “在我眼中,你也判若两人,大不相同。”

  “但哪怕你一次次的将我推开,哪怕我有过失望难过,回过头来,也并不觉得心灰意冷,亦或是生出怨恨。因为我心中清楚,现在的你活的更好,更值得人喜欢,你所有的改变,都是在变得更好。”

  “生而为人,至少明辨是非分清黑白。”

  “江慈的痛苦并不在于心爱之人的改变,而是她明知这个人的改变是朝着不好的那一方,却一面不愿相信心怀期待期盼奇迹,一面又希望自己尽快清醒。”

  稷旻一句一句,落在玉桑耳中,无端抚平了那些焦躁和不安。

  末了,男人眉眼含笑,温声安抚:“所以,我来帮她清醒。”

  玉桑心中一阵情绪涌动,鼻酸眼涩。

  她忍了忍,问:“若她因此恨你呢?”

  稷旻故作轻快的笑起,偏头挑眉:“那你是怕她恨我,还是更怕她一条巷子走到黑,走到无法回头只剩悔恨?”

  玉桑慢慢坐直,松开的手垂下,在案下紧握成拳。

  他真的变了好多好多。

  可更让她暗暗讶然的是,打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从两难局面中挣脱出来,也不想自己在意的人之间存着憎恨波及他人。

  如今,她已算是置身事外,本可以什么都不想,安心看稷旻处理一切。

  可是,在听到稷旻说这番话时,她竟从心底涌起一股冲动,险些脱口而出——

  【倘若姐姐真的因此恨上你,我愿与你一起面对。】

  在此之前,饶是知道自己对他有意,她始终没想过留在他身边。

  而今她已走出来,却在这一刻,忽然想要重新走回去,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无论接下会面对什么,无论这一世结束后又会遇到什么,只要同舟共济,都不算什么。

  真是不可思议。

  玉桑心中乱成一团,仿佛分裂出无数个蹦蹦跳跳的小人各自尖啸。

  它们分立阵营,一边推搡着挤到喉头的话语,怂恿她赶紧说,令一边手拉手堵在喉咙口,叽叽喳喳劝她想清楚了再开口。

  拳头越握越紧,玉桑深吸一口气:“殿下……”

  “两刻钟到了。”玉桑脱口而出一瞬间,稷旻笑着开口,堵住了她的话,“你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玉桑紧拽的拳头僵硬一瞬,又慢慢松开,她收敛心神,乖乖离开东宫。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稷旻眼中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如今还不是你做选择的时候,待到时候到了,你自是有机会慢慢来选。

  ……

  玉桑到宫门时,江慈早已在等着了。

  “和殿下聊完了?”江慈笑着打趣,玉桑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回道:“嗯,殿下知我陪姐姐进宫学礼仪规矩,所以问了两句。”

  江慈也不奇怪,只是笑道:“在你身上,太子当真称得上细致二字。”

  玉桑:“难不成三殿下对姐姐还有粗心的时候?”

  江慈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几日我学规矩有些累,殿下为我备了些入浴的药草,不过我听老嬷嬷说要再搭配几味效果更好,我就不同你一道回了,稍后我先下车,备齐了再回去。”

  玉桑:“我陪姐姐就是。”

  “不不。”江慈摆手:“你整日陪我也累了,这点事还是我自己去吧。”

  玉桑缓缓“哦”了一声,没再坚持同行。

  ……

  行至一半,江慈下了车,接过碧桃递来的帷帽带上,对玉桑道:“快回去吧。”

  玉桑在马车里冲她挥挥手,马车继续朝江宅驶去。

  江慈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然后才带碧桃离开。

  “东西都备好了吗?”

  碧桃道:“姑娘放心,要买的东西早已经买好,回去时便可捎上。”

  江慈神色沉凝:“好,走吧。”

  两人拢着帷帽走街串巷,一路到了城南的茶楼。

  城南一向为商旅游人出入最多之地,多数是南来之人,地段也杂,京中权贵很少到这边走动,多半是在城东。

  江慈等在外面,碧桃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没多久领了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出来。

  江慈遮着面,对方瞧不见她,只顾着顶她钱袋里取出的金子。

  “小的看人极准,那些人虽穿着夏国服饰,吃喝习性却不同,和娘子描述的很像,这些人一个个眼神凶狠,伙计们也不敢随便搭话,不过帮他们付钱的人十分爽快,咱们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挑客不是……”

  伙计自来熟,一开腔便收不住了似的。

  “好了。”江慈深吸一口气,痛快给了几粒金。

  伙计大喜,双手捧过,点头哈腰:“多谢多谢,娘子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那种打眼一看就能探得的,小人一定为您效劳。”

  这人也机灵,怕牵涉过多引火烧身,只干简单的活儿。

  江慈沉默好一会儿,冷声道:“不想惹麻烦就闭上嘴,否则,这钱你有命赚,没命花。”

  伙计眼珠一转,忙道:“是是是,小人不曾见过娘子,这就是小人在地上捡的。小人告退!”

  伙计转身跑开,江慈忽然站不住似的,踉跄两步,抬手扶墙。

  “姑娘!”碧桃吓坏了,“您没事吧。”

  江慈很快站好,声音却虚了:“无事……我、我们走吧。”

  她不再与碧桃多说,转身就走。

  “姑娘……姑娘!咱们还要去拿一早买好的药材呢……”

  两人走远后,已经离开的伙计又折回来,拐进一条巷子里。

  巷子里站了个持刀的男人。

  伙计搭手作拜:“已按照大人吩咐,将消息传给那位娘子。”

  男人点点头:“郎君又追加了一批人进城,都打点好了,足够你们布线。但凡这位娘子再有想打听的事,全部帮她查清楚,切记做的自然些。”

  伙计道:“请郎君放心。”

  ……

  江慈是一路走回去的。

  她步子虚浮轻飘,好几次险些被行人撞上,以至于回到宅内时,天色都按了,花氏正着急,看到她回来不由气责。

  “你已是要成亲的人,这段日子除了进宫,最好哪里都别去,若出个意外影响名声,你盼了多年的婚事可就悬了!”

  江慈略略回神,并未回应母亲的话。

  没多久,玉桑竟找了过来。

  “姐姐回来了!”她独自过来的,进门直奔江慈。

  “伯母见我一个人回来,着急坏了,也没听说你要添置什么,只道府中下人可办的事哪需要姐姐亲自出马,我想了想也觉得不妥,还好姐姐安然无恙。”

  江慈看着面前俏丽的少女,挤出笑来:“我本也是借口随便逛逛,无事的。”

  玉桑:“那就好,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江慈点点头,正准备吩咐碧桃送她,玉桑却道:“姐姐可以送送我吗?”

  江慈看向她,玉桑笑了笑:“之前姐姐问过我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回答姐姐,今日我好像想好了,姐姐想听吗。”

  江慈神情微变,点了点头。

  ……

  连接两府的小道边,石座灯稀稀落落,脚下的路都变得昏暗。

  江慈撑着笑催问:“怎么不说话,你的回答是什么?”

  玉桑看着前方的路,想了一下才道:“姐姐是纯粹好奇我与殿下的事,还是借人喻己?”

  江慈笑僵了僵:“怎么这么问?”

  玉桑:“姐姐忘了在益州时与我说过的那个心上人吗?你的心情我都明白,所以这个情况,也不难想。”

  “你拿我与殿下作比,是将你自己与殿下对等,而我与三殿下对等。”

  “三殿下在姐姐面前,或许有不同于人前的样子,一如我在殿下面前,已经坦然到无需任何遮掩。可是,这不同的。”

  江慈:“哪里不同?”

  玉桑抿抿唇,娓娓道来:“我与殿下,不是门当户对金童玉女的天作良缘,相遇的偶然,纠缠的磨人,我与他之间,有过虚与委蛇,也有坦诚相待;我算计他也救他,他报复我也帮我。他看过我的狼狈,也见证我的风光。”

  “有生以来,我大概只同他一个人有过这样错综复杂的纠缠。”

  江慈听得满脸震惊。

  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发生这么多事的?

  玉桑:“我们一直在改变,并且彼此接纳这种改变,因为我们心里清楚,这些改变是朝着好的一方去的。可姐姐与三殿下,似乎不是这样。”

  “年少时光之所以珍贵独特,是因为长大成人的过程极意让人变得面目全非,褪去了简单纯真的心境,好坏往往一念之间,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你们少时相识,应当有过许多干净美好的回忆。”

  “姐姐所有的期待和向往,皆是源于分别前的过往,然后靠着这份过往支撑着回到这里,达成夙愿。”

  “你们有共同的过去、少时情谊奠基,可除了这些,你们也看清了彼此这些年的变化,接受且因此更期待将来吗?”

  “若你真的看清了,也接受了,何必靠一对儿过去的手镯来汲取回忆,继而频频提及过往,凭这些来造出欢喜,结果坚持不到一日,又给摘了?”

  “你在胡说什么?”

  江慈站定,笑着打断她的话:“虽然我去了益州,但这些年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我们知道彼此的近况,更了解彼此。我当然看的清楚,也完全理解……殿下他……”

  剩下的话,江慈忽然说不出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直直看向玉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玉桑:“从太子殿下借古道伯伯之手将我安置在江家那天起,姐姐不就在为这一日做准备吗?怎么真到了这一日,姐姐反而疑惑无措起来?”

  江慈摇摇头,退了两步:“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当时……”

  “当时姐姐说,你的意中人心怀抱负,是个让你想要变得更好,好到足以与他匹配的人,你还说,他并无过多奢求与野心,是身份令他难以施展,是兄弟存心压制阻碍,可如今姐姐为他做的改变,让你觉得自己变得更好了吗?而他当真未存异心吗?”

  “你别再说了!”江慈慢慢后退:“你根本不懂他,你也不懂我。你说得对,你与太子纠缠不清,我老早就该知道你我会有这一日。既然如此,往后你我也该划清界限,你放心,你还没卑鄙到用你的事来迫害你,凭这件事,你我情谊两清,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便不送了。”

  说罢,江慈转身要走。

  “我懂!”玉桑忽然扬声,江慈顿住。

  玉桑双拳紧握:“被真心在意的人所需要,成为意义特殊的存在,的确是一件很难抗拒的事情,为此刀山可闯,火海可渡,命也可丢!”

  “可这并不代表无度纵容!”

  “若得到被所爱之人需要的满足感,代价是让更多爱你的人对你失望甚至受到牵连,这也值得义无反顾吗?”

  ……

  夜色沉黑,白日里杂乱的城南地界也渐渐沉寂。

  一辆马车从城北而来,停在了偏僻的巷道里。

  有人早已候在这里,瞧见车夫挂到马车外的信物灯,这才自暗中出来,悄入马车。

  马车内,稷阳穿玄色圆领袍,面沉如冰。

  “怎么回事?吴洋身上为什么会出现第二处伤口!?又为何会有天香云锦?你们的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来人显然愣了一下:“什么第二处伤口?什么天香云锦?”

  稷阳目光一垂,伸手拽住来人衣摆:“你们的人是用什么料子做的衣裳?那晚到底是如何行事?”

  “去告诉兰赞,再给我捅娄子,索性鱼死网破。我自是豁出去的,而太子一旦向古剌开战,便是不死不休,且第一个就是要他死!”

  来人显然也慌了:“三殿下,御田是你打点,人是你指派,我们的的确确看着他去到御田,误触机关毒发身亡,也是听了你的提醒知道有夜巡所以很快撤离。都是按照你的意思去办的,如今出了意外,岂可尽怪我们?”

  稷阳:“那天香云锦怎么解释?难不成是我让你们割下来放进他身上的?”

  来人莫名其妙:“殿下所言越来越不着边际。总之,你让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可兰普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是三殿下在捉弄我们?还是早已反过来与兰普合作,想反将我们一军?”

  稷阳闻言,忽然怔住。

  和兰普合作?

  难道这么久没有搜寻到兰普的下落,是因为他早已寻到庇护?

  这头的会面,结束的并不算愉快,彼此之间薄如蝉翼的信任,在屡出意外间变得更加薄弱。

  这个时辰已回不了宫,稷阳直接去了大理寺,借查案耽误为由留在那里。

  夜深人静,房中烛火摇动,稷阳的面前跪了好几个人。

  稷阳转着扳指,冷声道:“自益州向南的气候观测如何?可有来信?”

  “殿下放心,益州至云州线上多山水,今汛期在即,又是漕运路线,凡遇雨水充足时,随时可动手!”

  稷阳冷眸更沉,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加急传信,我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直接动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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