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路歇的生物钟头一次乱了。
被那阵与往常有细微差别的敲门声惊醒的时候,他眼皮动了一下，没敌过再次袭来的困倦，打算撑起上半身的手臂软了下去。
敲门人即使长时间没等到回应,也没有心急地推门而入。他只是抬起手,稍稍加重力度，又在门上不疾不徐叩了三次。
“先生？”
这次有效果了。路歇对人声要比对其他声音敏感那么一些,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顶着一头像经历了台风的黑发坐了起来。
清醒之后的第一时间,他看向了自己旁边。
那里什么也没有。床单平平展展，另一只枕头安静地依偎在他的那只旁边。
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结果。
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这张床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体温,他眷恋的那道信息素在慢慢变淡。只是梦魇缠得太紧,他没能当即从中脱身。
现在亲眼看着那半张空空如也的床铺，他毫不讲理地蓄起一腔幽忿：
蹇予悯不是说自己不会撒谎吗？
alpha在床上说的话都不算话？
郑助理推门而入。
“早上好，先生。您介意我先拉上窗帘吗？”
床上的人没吭声。他把手里捧着的一套衣服放到床头,弯腰捡起散落在床下的衬衣和长裤。
“您上午十点有一堂课，教室在启云楼E栋403。步行过去大约需要二十分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如果您想去学校餐厅用餐，也是可以的。”
有样东西滚到了他脚边。他低下头,看到一块顶端镶着个金天平的奖牌。天平下边就是获奖者的名字：蹇予悯，随后是奖项名称：中央区高校联合会第七十九届模拟法庭金奖。
类似的奖牌在离床没多远的玻璃柜里有很多，蹇予悯没有带走，校方也没有清理。
omega又拿起两座奖杯扔向地面。不出两三下玻璃柜一层就被搬空了，只剩下最后边的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先生……”
路歇很少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郑助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也任其发泄。
相框也没被路歇放过。只是在扔它之前，他瞥了眼相框正面的照片。
照片上有四个人，都是后来的熟面孔：蹇予悯，蹇予悯的庭长朋友苏明情和另外一个在立法台工作的女性alpha,还有杨沛真。他们站得很靠近，虽然没有勾肩搭背还一水的扑克脸，但仍然不难看出几人的亲昵。
看到二十刚出头就上位者气质浑成的alpha，路歇的悲愤又多了几分真，翻过手背在脸上蹭了把泪就把相框往地上一砸。
“先生，您要不要先吃早餐再……？”
“他明明说了今天要带我一起走——！”郑助理成了无辜的发泄对象。“他明明答应了的！他还说过不会骗我！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上学。
“我会把这些话都转诉给蹇先生的。请您放心，如果条件允许，他一定会来看您。”
路歇通红着眼看向他，“……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
郑助理觉得似乎有些不妙，但还是颔首：“是的。”
“你告诉他我要告他。我还要跟他离婚。”路歇说着说着打了个哭嗝，泪流得更惨了。
“……”
“他不履行自己的陪护义务！”路歇指着自己肿得吓人的腺体，“他标记完我就走了，他扔下了自己的omega！”
“先生。”郑助理无奈，从那叠刚拿来的衣物里取出护颈，倾身给omega系上。“蹇先生现在在面对着非常艰难的处境，他需要全身心投入来应对那些麻烦。您不是一向最为蹇先生考虑的吗？”
“那我呢，我就是他不需要花心思应付的麻烦吗？我都说了我要跟他一起，他也答应我了——”路歇的抽泣声低了下去，“他是不是觉得我什么用也没有……”
“您看那边，”郑助理温声道，“那张桌子上。”
路歇一边说“我不看”，一边转过头。
桌上摆着一束根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开得无比绚烂的红玫瑰。
“那是蹇先生给您的。还有这个，”郑助理又拿出一个蒙着丝绒的盒子，“蹇先生希望您在学校的时候能一直戴着它。”
路歇知道里面是什么——那颗鸽子蛋婚戒。
在学校里戴这么浮夸的戒指？
如果只是为了显示“这人有主”，那这真是个精明透顶的主意。
“早餐在楼下。”郑助理认为他已经成功安抚了omega，心情愉悦地抖开新衬衫，“请您抬一下右手。”
草草吃了几口早餐后，路歇跟在郑助理身后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他今天在身上喷的香水是往日的几倍多。香水味道跟alpha的信息素相似，不过除了些心理作用也没有其他的了，他走动起来还觉得有点儿熏。
住在对面的omega学生也刚好拎着个包出来，看到这边的人后愣了一下，随即不作掩饰地加快步子甩开了他们。
路歇关于上学的无数心理建设霎时土崩瓦解：“这里的学生是不是都不会喜欢我这种通过非正常途径进来的……草包？我看起来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让我回去吧……”因为处在正是对alpha极度依赖的易感期，路歇自己都分辨不出此时的脆弱是假是真。“让我去找他吧，回家都可以，我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郑助理也不明白那学生为什么跟躲瘟神似的。“我向您保证不会是这样——”
可是路歇说什么也不肯走了，“我不要去上课。我不去了。”
……
国家行政法规定，行政仲裁听证会应分时段举行五场，仲裁结果在第五场结束前必须公布。
多年执行下来，这一套程序也有了定式：前三场双方一般不会有太激烈的正面交锋，重要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放在最后两场。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现任omega权益办负责人，同时也是议长候选人蹇予悯的第一场行政仲裁听证会就持续了五个小时。会上双方你来我往，就着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也要来回拉锯许久。
除此以外，讼方拉出的证人数量也创下了历史之新：
28个。
总共有28个证人在听证会上指证蹇予悯存在谋杀、非法获利、滥用职权、以不正当手段竞争和非法使用武力侵害公民权益等行为。
听证会被打断了一次，因为旁听席上的杨议长昏了过去——他出现得是如此之低调，乃至于他被担架抬出去时其余的人才知道他也在场。
他昏过去的时机并不是很好，因为当时那28个证人中的某一个正绘声绘色地向仲裁员描述“蹇予悯在政法学院时就做了杨沛真的入幕之宾”的“往事”。
“我们反对！”辩方的发言人急得连看蹇予悯脸色都顾不上了，“证人在凭空捏造事实！”
几个仲裁员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最后中间那人一敲法槌，“反对无效。证人与双方无利益关系，与当事人同届同班的身份真实，证言存在佐证价值。”
“他所说的与本次仲裁核心争议点没有任何关系！”这句话发言人从听证会开始到现在说了不下二十次。
然而仲裁员那边给的回应一直是：“不同意，驳回。”
这次亦然。
那一棰子下去，旁听席就直直往庭内栽下去了一个人，像一截腐掉的木头跌向了污水池。
众人纷纷惊呼，热闹得像看马戏表演。
在发现那人就是杨议长时，所有惊呼都被吞入了某个看不见的洞口，寂静蔓延。
“听证会暂停十分钟。”
仲裁员的声音有些发抖。
所有人仿佛在同一时间都聋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唯独全场的焦点，蹇予悯，寒着脸离开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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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这次有效果了。路歇对人声要比对其他声音敏感那么一些,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顶着一头像经历了台风的黑发坐了起来。
清醒之后的第一时间,他看向了自己旁边。
那里什么也没有。床单平平展展，另一只枕头安静地依偎在他的那只旁边。
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结果。
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这张床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体温,他眷恋的那道信息素在慢慢变淡。只是梦魇缠得太紧,他没能当即从中脱身。
现在亲眼看着那半张空空如也的床铺，他毫不讲理地蓄起一腔幽忿：
蹇予悯不是说自己不会撒谎吗？
alpha在床上说的话都不算话？
郑助理推门而入。
“早上好，先生。您介意我先拉上窗帘吗？”
床上的人没吭声。他把手里捧着的一套衣服放到床头,弯腰捡起散落在床下的衬衣和长裤。
“您上午十点有一堂课，教室在启云楼E栋403。步行过去大约需要二十分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如果您想去学校餐厅用餐，也是可以的。”
有样东西滚到了他脚边。他低下头,看到一块顶端镶着个金天平的奖牌。天平下边就是获奖者的名字：蹇予悯，随后是奖项名称：中央区高校联合会第七十九届模拟法庭金奖。
类似的奖牌在离床没多远的玻璃柜里有很多，蹇予悯没有带走，校方也没有清理。
omega又拿起两座奖杯扔向地面。不出两三下玻璃柜一层就被搬空了，只剩下最后边的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先生……”
路歇很少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郑助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也任其发泄。
相框也没被路歇放过。只是在扔它之前，他瞥了眼相框正面的照片。
照片上有四个人，都是后来的熟面孔：蹇予悯，蹇予悯的庭长朋友苏明情和另外一个在立法台工作的女性alpha,还有杨沛真。他们站得很靠近，虽然没有勾肩搭背还一水的扑克脸，但仍然不难看出几人的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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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要不要先吃早餐再……？”
“他明明说了今天要带我一起走——！”郑助理成了无辜的发泄对象。“他明明答应了的！他还说过不会骗我！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上学。
“我会把这些话都转诉给蹇先生的。请您放心，如果条件允许，他一定会来看您。”
路歇通红着眼看向他，“……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
郑助理觉得似乎有些不妙，但还是颔首：“是的。”
“你告诉他我要告他。我还要跟他离婚。”路歇说着说着打了个哭嗝，泪流得更惨了。
“……”
“他不履行自己的陪护义务！”路歇指着自己肿得吓人的腺体，“他标记完我就走了，他扔下了自己的omega！”
“先生。”郑助理无奈，从那叠刚拿来的衣物里取出护颈，倾身给omega系上。“蹇先生现在在面对着非常艰难的处境，他需要全身心投入来应对那些麻烦。您不是一向最为蹇先生考虑的吗？”
“那我呢，我就是他不需要花心思应付的麻烦吗？我都说了我要跟他一起，他也答应我了——”路歇的抽泣声低了下去，“他是不是觉得我什么用也没有……”
“您看那边，”郑助理温声道，“那张桌子上。”
路歇一边说“我不看”，一边转过头。
桌上摆着一束根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开得无比绚烂的红玫瑰。
“那是蹇先生给您的。还有这个，”郑助理又拿出一个蒙着丝绒的盒子，“蹇先生希望您在学校的时候能一直戴着它。”
路歇知道里面是什么——那颗鸽子蛋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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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为了显示“这人有主”，那这真是个精明透顶的主意。
“早餐在楼下。”郑助理认为他已经成功安抚了omega，心情愉悦地抖开新衬衫，“请您抬一下右手。”
草草吃了几口早餐后，路歇跟在郑助理身后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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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对面的omega学生也刚好拎着个包出来，看到这边的人后愣了一下，随即不作掩饰地加快步子甩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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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回去吧……”因为处在正是对alpha极度依赖的易感期，路歇自己都分辨不出此时的脆弱是假是真。“让我去找他吧，回家都可以，我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郑助理也不明白那学生为什么跟躲瘟神似的。“我向您保证不会是这样——”
可是路歇说什么也不肯走了，“我不要去上课。我不去了。”
……
国家行政法规定，行政仲裁听证会应分时段举行五场，仲裁结果在第五场结束前必须公布。
多年执行下来，这一套程序也有了定式：前三场双方一般不会有太激烈的正面交锋，重要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放在最后两场。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现任omega权益办负责人，同时也是议长候选人蹇予悯的第一场行政仲裁听证会就持续了五个小时。会上双方你来我往，就着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也要来回拉锯许久。
除此以外，讼方拉出的证人数量也创下了历史之新：
28个。
总共有28个证人在听证会上指证蹇予悯存在谋杀、非法获利、滥用职权、以不正当手段竞争和非法使用武力侵害公民权益等行为。
听证会被打断了一次，因为旁听席上的杨议长昏了过去——他出现得是如此之低调，乃至于他被担架抬出去时其余的人才知道他也在场。
他昏过去的时机并不是很好，因为当时那28个证人中的某一个正绘声绘色地向仲裁员描述“蹇予悯在政法学院时就做了杨沛真的入幕之宾”的“往事”。
“我们反对！”辩方的发言人急得连看蹇予悯脸色都顾不上了，“证人在凭空捏造事实！”
几个仲裁员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最后中间那人一敲法槌，“反对无效。证人与双方无利益关系，与当事人同届同班的身份真实，证言存在佐证价值。”
“他所说的与本次仲裁核心争议点没有任何关系！”这句话发言人从听证会开始到现在说了不下二十次。
然而仲裁员那边给的回应一直是：“不同意，驳回。”
这次亦然。
那一棰子下去，旁听席就直直往庭内栽下去了一个人，像一截腐掉的木头跌向了污水池。
众人纷纷惊呼，热闹得像看马戏表演。
在发现那人就是杨议长时，所有惊呼都被吞入了某个看不见的洞口，寂静蔓延。
“听证会暂停十分钟。”
仲裁员的声音有些发抖。
所有人仿佛在同一时间都聋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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