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凉州 下
白芷来到的时候，整个庄园，到处都有中原人面孔在进进出出。连看门的，都是几个都护府士兵。
门口附近的屋下，吕府丞正在给坐在桌后的徐长史展示一张纸卷。
“我们西凉军最近又购置了一批西洲甲胄。”吕府丞介绍着：“这上面是几个不同商会给的头盔样品，测试的结果。您看一下，下官再让仓曹加以核算，把结果定下来。”
看到白芷走进来，徐长史随即站起。吕府丞回头看了眼，也转过身，两人一同向她行礼。
“现在就要采购甲胄了么？”白芷问。
“苏常侍。”徐长史作揖道：“我部原本的库存就不足，新兵现在都不够穿。之前调走士兵的时候，连同配属的甲具器械，整个都搬走了。铁官那边今年都在生产农具和工具，打造甲胄的匠人，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安排到尾。现在要是不抓紧时间采购些，要是贼人趁机来袭扰，士卒就得穿着一身布去迎敌了。”
“是啊。”吕府丞帮腔道：“朝廷以往管制的，都是向外出售铁器。购入铁器的事情，从来没禁止过。我们向西戎采购，是合理也合法的。”
这话明显太夸张，但白芷也找不出其中漏洞。各地边军向朝廷哭穷哭惨，属于日常，也没法谴责什么。
以往的规定都是为了对匈奴进行封锁而设置的。匈奴人铁产量有限，所以限制铁器出口，能对他们的战争能力造成很大影响。至于购入铁器——匈奴人自己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卖给你。所以制定规则的时候，也没人想起来，去专门说下这种事。
然而西洲人的铁是真的便宜，按要求定做的话，质量也是能做到达标的。
贩卖甲胄的，大多是大陆南方，各个贸易城邦里的商会。只要给够钱，他们根本不在乎买家是谁。因此找这些人补足缺口，也是可行的。
“我听说，之前已经得到一批甲片，准备发给新兵测试了？”白芷问：“价格如何？”
吕府丞忍不住往旁边看了几眼，然而徐长史不动声色。
“并没有花钱。”他有板有眼地说：“这些甲片，是我们缴获的。”
“文书上已经写清楚了，苏常侍可以去主簿处核对。”徐长史像例行汇报工作一样，不慌不忙地解释起来：“我部骑士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群巴里希雇佣兵，在偷偷给当地戎酋运输甲械。短暂交战后，巴里希人投降，我方缴获长甲片五千余枚，刀枪器械五十余组，戎弩十具，甲胄八套，大小白色旌旗十余面。收缴的器物，已经清点完毕。”
“西洲地处偏远，天子有令，缴获军械器物不必送回河西，可以留下自用，以备征伐。”徐长史朝东边拱了拱手：“我等就把甲械下发，令军士试用了。”
白芷不知怎么说好。
“没有斩获和伤亡？”她问。
“没有。巴里希人直接投降了。”
“这么容易，一照面就投降？”
“这巴里希民俗，就是如此。四海之外，奇人应有尽有，常侍不需奇怪。”
“……”
这话看起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还是不对劲。且不说帝国贵族突然采购甲片干嘛，这剧情也过于生硬。朝廷里的中原官吏对西洲缺乏了解，倒不一定能看出来，但她知道，哪怕巴里希人，也不至于像他说的这样夸张。十有八//九，是都护府想尽快购入甲片，但与西戎交易，需要提前做的准备太多，涉及军械的话，还得等朝廷来回批复，不知要什么时候。
她知道，就算自己追问，对方也有的是应付的办法——徐长史这种从布衣做到六百石的积年老吏，早就熟稔于此了。
她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来问一句，这些人连头盔的事，都准备让巴里希运输队帮忙了。
只是，都护府的官吏知道她和钱程的关系，但总是把她当外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时就有些心烦。
她和两人客套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徐长史继续在纸卷上写起来，吕府丞在旁边等着。这时，有个挂着屯长章的人，匆匆跑了过来。
“吕府丞，你闺女又跑校场去了！”
后者匆匆和徐长史告别，跑出去了。
白芷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不远处，院子里撑起好几个棚子，一群人正在下面七嘴八舌地商量着什么。
“还有个问题。”坐在桌后的人，敲了敲桌子，看着面前的册子，说道：“各地的详细安排，我们得赶紧商量好，再去报给朝廷。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一郡郡卒就分为一师，是不是太多了？”
“用师作名字，我一直觉得不太好。”另一个人提出：“这是周王室亲属士兵的编制，起这种名字，会被人说闲话的。不如用殷商时那种普遍的名字，都叫旅算了。”
“商王的王师一样有旅，商王也是王啊。”依然有人表示反对：“这样避嫌，还不如不要多此一举。我觉得原来的名字就不错。”
“既然商人的旅也不是只有王族有。如果实在不喜欢这个字，叫‘族’也行。”先前那人指出：“他们的主要地方军队就是族军。我看这个差不多。”
“但现在的族，意思早就变了。不像当初，族的意思就是军旗。”有人回答：“夏商周之制各不相同，如今已经隔了千年，还硬要用古意，就太拘泥了。”
“是啊是啊……”
“那你觉得什么字好？”
“族就是军旗，旅也是军旗，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叫旗得了。”
“我觉得这个可以。”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西凉州有八郡，所以我们就有八个旗了。应该怎么划分啊？”
“按东西南北，四方之色就行。正好每两个旗居于一个方向，用颜色区别，也方便。”
“这主意不错。”
“本朝始创时，高祖尚黑，居北，属水德，我们就从两黑旗开始组建吧。”
“那好。容我把这个建议整理下……”
众人七嘴八舌，很快讨论出了结果。
白芷又陷入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出面去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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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附近的屋下，吕府丞正在给坐在桌后的徐长史展示一张纸卷。
“我们西凉军最近又购置了一批西洲甲胄。”吕府丞介绍着：“这上面是几个不同商会给的头盔样品，测试的结果。您看一下，下官再让仓曹加以核算，把结果定下来。”
看到白芷走进来，徐长史随即站起。吕府丞回头看了眼，也转过身，两人一同向她行礼。
“现在就要采购甲胄了么？”白芷问。
“苏常侍。”徐长史作揖道：“我部原本的库存就不足，新兵现在都不够穿。之前调走士兵的时候，连同配属的甲具器械，整个都搬走了。铁官那边今年都在生产农具和工具，打造甲胄的匠人，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安排到尾。现在要是不抓紧时间采购些，要是贼人趁机来袭扰，士卒就得穿着一身布去迎敌了。”
“是啊。”吕府丞帮腔道：“朝廷以往管制的，都是向外出售铁器。购入铁器的事情，从来没禁止过。我们向西戎采购，是合理也合法的。”
这话明显太夸张，但白芷也找不出其中漏洞。各地边军向朝廷哭穷哭惨，属于日常，也没法谴责什么。
以往的规定都是为了对匈奴进行封锁而设置的。匈奴人铁产量有限，所以限制铁器出口，能对他们的战争能力造成很大影响。至于购入铁器——匈奴人自己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卖给你。所以制定规则的时候，也没人想起来，去专门说下这种事。
然而西洲人的铁是真的便宜，按要求定做的话，质量也是能做到达标的。
贩卖甲胄的，大多是大陆南方，各个贸易城邦里的商会。只要给够钱，他们根本不在乎买家是谁。因此找这些人补足缺口，也是可行的。
“我听说，之前已经得到一批甲片，准备发给新兵测试了？”白芷问：“价格如何？”
吕府丞忍不住往旁边看了几眼，然而徐长史不动声色。
“并没有花钱。”他有板有眼地说：“这些甲片，是我们缴获的。”
“文书上已经写清楚了，苏常侍可以去主簿处核对。”徐长史像例行汇报工作一样，不慌不忙地解释起来：“我部骑士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群巴里希雇佣兵，在偷偷给当地戎酋运输甲械。短暂交战后，巴里希人投降，我方缴获长甲片五千余枚，刀枪器械五十余组，戎弩十具，甲胄八套，大小白色旌旗十余面。收缴的器物，已经清点完毕。”
“西洲地处偏远，天子有令，缴获军械器物不必送回河西，可以留下自用，以备征伐。”徐长史朝东边拱了拱手：“我等就把甲械下发，令军士试用了。”
白芷不知怎么说好。
“没有斩获和伤亡？”她问。
“没有。巴里希人直接投降了。”
“这么容易，一照面就投降？”
“这巴里希民俗，就是如此。四海之外，奇人应有尽有，常侍不需奇怪。”
“……”
这话看起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还是不对劲。且不说帝国贵族突然采购甲片干嘛，这剧情也过于生硬。朝廷里的中原官吏对西洲缺乏了解，倒不一定能看出来，但她知道，哪怕巴里希人，也不至于像他说的这样夸张。十有八//九，是都护府想尽快购入甲片，但与西戎交易，需要提前做的准备太多，涉及军械的话，还得等朝廷来回批复，不知要什么时候。
她知道，就算自己追问，对方也有的是应付的办法——徐长史这种从布衣做到六百石的积年老吏，早就熟稔于此了。
她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来问一句，这些人连头盔的事，都准备让巴里希运输队帮忙了。
只是，都护府的官吏知道她和钱程的关系，但总是把她当外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时就有些心烦。
她和两人客套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徐长史继续在纸卷上写起来，吕府丞在旁边等着。这时，有个挂着屯长章的人，匆匆跑了过来。
“吕府丞，你闺女又跑校场去了！”
后者匆匆和徐长史告别，跑出去了。
白芷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不远处，院子里撑起好几个棚子，一群人正在下面七嘴八舌地商量着什么。
“还有个问题。”坐在桌后的人，敲了敲桌子，看着面前的册子，说道：“各地的详细安排，我们得赶紧商量好，再去报给朝廷。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一郡郡卒就分为一师，是不是太多了？”
“用师作名字，我一直觉得不太好。”另一个人提出：“这是周王室亲属士兵的编制，起这种名字，会被人说闲话的。不如用殷商时那种普遍的名字，都叫旅算了。”
“商王的王师一样有旅，商王也是王啊。”依然有人表示反对：“这样避嫌，还不如不要多此一举。我觉得原来的名字就不错。”
“既然商人的旅也不是只有王族有。如果实在不喜欢这个字，叫‘族’也行。”先前那人指出：“他们的主要地方军队就是族军。我看这个差不多。”
“但现在的族，意思早就变了。不像当初，族的意思就是军旗。”有人回答：“夏商周之制各不相同，如今已经隔了千年，还硬要用古意，就太拘泥了。”
“是啊是啊……”
“那你觉得什么字好？”
“族就是军旗，旅也是军旗，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叫旗得了。”
“我觉得这个可以。”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西凉州有八郡，所以我们就有八个旗了。应该怎么划分啊？”
“按东西南北，四方之色就行。正好每两个旗居于一个方向，用颜色区别，也方便。”
“这主意不错。”
“本朝始创时，高祖尚黑，居北，属水德，我们就从两黑旗开始组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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