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正义的战争,神圣的战争 中
“小心——！！”
“轰——”
锣声中，闪着金光的巨石嗖地掠过，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城墙上的塔楼被硬生生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大块的硬土随之掉落下来。塔楼的整面墙壁终于不堪重负，随之垮塌。
法术爆炸的气浪把钱程掀出了好几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乱七八糟的碎屑一股脑地打在身上。
周围发生了什么他还没弄清楚，只觉得有人在不停拽他。
他努力坐起，用力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眼睛。耳朵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尖声呼啸着。
殷琼跑到他面前，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钱程撑起身体，缓缓迈出两步，站直身，回头看向城下。
远处堆起了两个土坡，坡上布设的长轨道正逐节亮起。那是敌人正在给武器充能。
更近的地方，还有数个高大的土堆。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周围流转，顶端，正凝聚着刺眼的光芒。
土垒前，还有数道厚实的矮墙。墙后，十多个投石机正不懈地向城墙上抛掷弹药。数个巨大的攻城塔正缓缓移动着。
下方，密密麻麻的敌人扛着长梯，向城墙方向涌来。
又一声尖利的啸响冲破耳中的杂音，让钱程回过神来。一块燃烧着的石头越过城墙，落在城中。
耳中的杂音渐渐散去。殷琼的声音又清晰起来。
“都护那边问，你要不要物资补充！”她用嘶哑的嗓音大喊道。
“不要不要，给他们！”钱程一边爬起身，一边摆摆手。
殷琼转身吩咐。旁边的旗手向城中挥动旗帜。
很快，城里一处楼上就有旗号回应。在街上等待的一队人推着车子，向西边城墙出发了。
他刚回过神，紧密的锣声再次响起，众人下意识地齐齐蹲下。
远处，另一座土坡上光芒大涨，一个闪亮的小东西从上面抛飞而出，狠狠砸在了城墙上。
钱程从女墙的缺口，都能看见耀眼的金光。整座城墙好像都震动了下，让他头皮有些发麻。土灰簌簌地从墙外震落，扬起一片烟尘。
“准备迎敌！”钱程大喊：“准备迎敌！”
旗手从旁边架子上换了一面旗帜，摇动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岗哨上，那名术师再次敲响了铜铛。
士兵们立刻跑向附近的掩体。有人躲在塔楼的残骸后，有人跑到弩车的护盾后面，还有人直接钻进了一个特制的棚子里。
钱程从弩车后探出头，见远处那个土垒顶端，法阵运作起来。悬浮的光球渐渐拉长、变形，随后发出一道白光，扫过整段城墙。
被它射中的地方，直接结出了一层霜。不过防御法阵对这种能量攻击效果很不错。弩车的操作手们像没事一样，继续忙着上弦，看起来已经习惯了。
光芒消失，众人又急忙跑出来。
不过这武器显然也有用处。趁躲避的功夫，腿快的敌人已经跑到城下了。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诅咒着烦人的敌军，开始准备防御。
“后面还没好么？”钱程喊道。
“这就好了。”有人回答。
钱程走到城墙边看了看。
敌人已经完全展示了底牌，他们也没必要藏着了。
城里清出了一片空地，一条木质轨道从地下的武库一直连接到这里。轨道尽头，一群人正在忙碌着。
他们围着一辆厚重的炮车，上面用钢铁支架撑起一根粗长的炮管，顶端高高抬起。有人推来一个带轮子的木头平台，上面的人正操作吊杆，努力把一个大铁球塞进去。
放好后，他们摇了摇旗帜，炮尾处的人也摇旗回应。那里插着的一大圈晶石随即开始工作，炮身上亮起了清晰而密集的纹路。
众人纷纷让开，躲到一旁。
旁边，又有人放下了旗帜。
一名术师随即启动法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整个车子向后猛地退去。
车身上拴着数根绷直的粗绳，连到前方塔楼挂着的几堆重物。它们被拉着缓缓上升，随后又落回地面，把车子也拽了回来。
钱程没空关心那些。他看着闪着红光的弹丸高高飞过城墙，掠过土垒，重重砸在旁边的投石机护墙上。
墙体上被钻出一道缺口，弹丸去势不减，撞在投石机上。
投石机折断了一半支架，缓缓倒了下来。旁边的人群惊呼着逃离。
钱程看见石弹堆旁边突然亮了一下。刺眼的金色法力光芒四处乱窜，随后猛然炸开。
巨大的木质投石机像玩具般被撕碎，气浪将木片、碎石与断臂残肢远远抛撒出去。
“歪了，歪了！”城头上有人喊道。
几个士兵在一旁观察着。有人用窥筒眺望，还有人抱着个圆盘，正测算着什么。
“往左偏了三刻！”那人喊道。
传令兵举起旗帜，再次和下面的人联络。那里，木台又推了过来，众人正在用粗长的杆子擦拭炮膛，后面还有人沿着轨道推来小车，输送消耗的晶石和成包的药粉。看到信号，有人查看旁边的记录板，随后扳动绞盘，调整炮口的方向。
钱程收回视线。
这种武器也是鼎的一种。八百年来，从铸造、加工到使用，早已有一套规则了。
因为习惯的关系，尽管大家都希望同样性能的鼎类武器越轻越好，也不断有人为此努力，但这种东西还是越做越大。毕竟，自古以来大家都追求大鼎，越大的鼎，就越能彰显王道。
而且，实用性上，这武器的效率也比那些太小的同类好很多。
正想着，旁边，另一门火炮也发出轰鸣。
这次，弹丸直接砸在其中一座土垒上。敌人设置的防御法阵闪了一下，就崩解碎裂。闪着光的灼热铁球钻进了土层，扯出一道长长的缺口，土石不断从那里滚落。
顶端的白色光球剧烈抖动起来，储存的能量像泄了气般涌出。随后，它就彻底熄了火。
城头的士兵们欢呼起来。
那东西原本是座法师塔，但每次临近施工完成，守军就集中火力把它轰垮。敌人白费力气，还搭上不少技师和法术物资。最后他们索性放弃了外形，直接堆起了个土垒当基座，把法术回路和需要的东西都埋在土堆中。
不过现在看，他们还得多加些功夫。
钱程拔出剑，再次向城下看去。
敌人已经开始架设长梯，大群弓弩手支起盾牌，向城上射击。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他赶紧缩了回去。
士兵们将许多帘幕支了起来，挡在头顶。
那些东西由竹篾织成，上面抹了湿泥。支架是几根弹性不错的软树枝。整个东西都是软的，箭矢射来，大多只能把它震得乱颤，自己也偏离了方向，失去了力道。
敌人顾不了这么多，把梯子靠在城头，开始进攻。城墙上防止搭设梯子的障碍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城上的人只能用长杆试图把梯子推开。很快，第一批敌人便开始爬城。
钱程没见过这些人的旗号，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
敌人士气颇为旺盛，有人站在城下不断念诵经文，其他人跟着大喊口号，顶着圆盾，提着长剑，前赴后继地向墙上涌去。
守军很快把那个领头的人射倒，其他敌人却一点不在意。他们似乎更加兴奋起来，疯一般地向上攀爬。
守军用加长的矛、斧，不断攻击接近的敌人。然而后续的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双方很快陷入僵持。
等梯子上挤满了人，城头的士兵推来车子，将车头架着的檑木丢了下去。
那东西十分厚重，上面布满了尖利的铁牙，旁边还装着两个轮子。它沿着梯子一路向下，将敌人一扫而空。
守军合力转动车上绞盘，把檑木收回。有敌人试图拉住檑木，被一起吊了上来，悬在空中。一名士兵伸出长戟，把上面固定着的小号圭直接轰在他脸上。那人径直摔了下去。敌人毫不停歇，又开始向上爬。守军再次合力推动，终于把梯子掀翻。
他们还没松口气，很快，又有敌人架上了梯子。
这梯子顶端有两个大铁钩，下面的敌人用力拉动，试图把它牢牢固定在城头。但钱程已经有所准备，让士兵在墙上铺了木板，用绳子牢牢拴住。敌人从城下看不清上面的情况，不知道铁钩只勾在了木板上。
等他们再次挤满长梯，和守军你来我往地对攻，试图爬上城墙，士兵们便松开绳索，合力撬起木板，将敌人连人带梯掀翻出去。
整梯的人徒劳地挥舞手臂，有人自暴自弃地松手直接跳了下去。下面的敌人匆忙向旁边散开，梯子随即重重地拍在地上。
手快的士兵随即又把一块木板垫了上去。
来回摔了好几次，敌人心中生疑，甚至不敢在这里架梯子了。
钱程转头看了看其他方向。
不远处，墨家的人架起了一个特制的器械。
那东西书面语叫“县脾”，是个木质箱子，用支架悬挂在城墙外，然后用铁链放下去。箱子里有个手持加长武器的壮士，从侧后击杀正在攀爬的敌人。
敌人用弓弩射击，但木箱周围专门加固过，甚至装了防御法阵，根本无法穿透。爬城的人想直接攻击，又够不着。他们的法师和弩炮只要出现就会立即被集中轰击，根本不敢露头；投石机准头又有限，拿这不停上下的东西完全没办法。
敌人只好背着盾牌，加快攀爬速度，希望尽量减少些损失。
然而箱子里的人也很聪明。他注意到了敌人甲胄的特点，开始专门从侧下方，攻击防护薄弱的屁股。
隔三差五就有人惨叫着坠落，敌人叫苦不迭。
耳边又传来连弩机发射时特有的咔嚓声。钱程回过头，看见城下那些撑着盾牌的弩手像割草般倒下。
喊杀声一直持续着。
敌人的轰击停了下来，几座攻城塔渐渐靠近。
城里的大家伙在集中攻击敌人的固定目标。而且这些东西，城头的人也足够应付了。
一门巨弩首先发射，箭矢拖着铁链，撞在攻城塔外壁上。然而敌人在那里增设了铁板和法阵，弩箭没能穿入。
钱程挥手让鼓吏击鼓。军官们闻讯调动士兵，在对着攻城塔的位置，固定了几根长铁杆。
最近的攻城塔很快抵了上来。下面的人还在用力向前推，上面却无法前进。整座塔楼甚至有些歪斜，敌人只得匆忙停下。
守军又推来一辆撞车，像攻城一样，推动巨木，撞击攻城塔。
攻城塔看起来缺乏对此的应对能力，很快被撞翻。敌人匆忙躲避，已经开始碎裂的塔身在巨大的声浪中砸在地上。
其他几处的守军也纷纷效仿。敌人甚至犹豫起来，不敢再白白送死。
这时，一座几乎抵在铁杆上的攻城塔停了下来。下面的轮子连同轮轴旋转起来，随即向旁边侧移了一段。
守军来不及重新搭设障碍。殷琼发射火球，砸在塔身上。防护罩的光芒泛起，将火球荡开。
她冲钱程摇摇头。但大家都并没有显得畏惧。
一个大箱子被从登城坡道上推了过来。
箱子上面有几个铜制导管，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唧筒。几名士兵合力拉动手柄，随时准备发射。周围的人急忙让开了空地。
钱程之前用过这种不知谁发明的儿童玩具改装来的东西。不过这次，它要喷的是火油。
攻城塔的操作者放开锁链，挡板轰地一声落在城垛上。
塔中的敌军高吼着向外奔出。钱程就在不远处，甚至能看见他们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的脸庞和大张着的嘴。最前面的人攥着战斧，一脚已凌空而起，想要跃上城墙。
他的动作就定格在这里。
一股长长的火舌从不远处迎头罩了过去，一直延伸到了攻城塔内部
敌人的战吼变成了哀嚎。即使有人的甲胄附刻了防御火焰法术的符文，也无法阻挡无处不在的油雾和滚烫空气。更多的人对这种攻击方式则完全没有防备，当即被火焰吞噬。
守军再次尽力拉动手柄。这次，火焰甚至带上了爆鸣。攻城塔内部也燃烧了起来。
城下的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精心设计的攻城塔变成了一支巨大的火炬，选拔出的勇士们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不久，那些人一个个被从墙上推下。有人已经烧得焦黑，还保持着痛苦而扭曲的姿势，仿佛刚刚遭受了火刑。
他们终于忍受不住，不知谁带头，一个个士兵、随后是一队队人，抛下了器械，转身逃离。
钱程总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装着武器配件的箱子上。
敌人并没有继续动作，连投石机都暂停了射击。
城内的动静也小了下来。只有墙下那台汽甗，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持续发出夯打的声音。
只有远处放着敌人圣物的地方，还能看到闪烁的光芒。
“你说，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钱程问殷琼。
“准备什么神术吧。”她不在意地回答。
“怎么看起来一直不太灵光啊。”钱程疑惑道。
“这里离西王母所在不远。”殷琼指了指西南侧：“外人想干什么，也得看看主人的意思吧。”
钱程挠挠头，又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城下有旗帜摇动。他转过身，看见都护带着几人走了上来。墨家的头领也跟在后面。
钱程突然想起，自己上回只顾讨论守城，又忘了问对方的名字了。
他还没继续想下去，都护已经走到面前。
“情况如何？”他扫了眼城墙，问道。
“没问题。”钱程简短地说。
“估计还能坚持多久？”他又问。
“坚持到需要的时候。”
钱程回答完，看了看两边。见没有人在附近，又低声补了一句：“物资够的话。”
都护无声地点了点头。
“切不可轻敌。”他叮嘱道：“此战规模空前，朝廷上下都在为此殚精竭虑。我等决不能让这里出了漏子，耽误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请放心。”钱程笑着应了声诺。
都护沉默了片刻。
“敌人来势汹汹，后面可能还有更多的援军。战场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如果我无法指挥，你们也要按先前的安排，把这城守下去。”他一字一句地说。
钱程的笑容收敛起来。
“听见没！”他重复道。
钱程点了点头。
都护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走开，又转回身。
“士卒们士气如何？有没有人表示不安？”都护又问。
“还可以，他们并不害怕被围城，大都比较镇静。”钱程回答：“另外，贼军之前的行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也没有别的念头。这场战斗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亲朋，大家不会松懈的。”
“这是正义的战争。”墨家大姐突然开口，笃定地说。
钱程咧了咧嘴，长吁了口气，又认真地点点头。
一声轰鸣传来，紧接着是机械转动的声响。炮弹飞速划过一条曲线，落在远处敌人抛掷单位的轨道边。
土坡上高高扬起一道尘土，正渐渐亮起的轨道突然熄灭了数节，一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爆裂声中四散飞出。剩下的部分发出的光芒也立刻不稳定起来，随即渐渐暗淡。一群穿着长袍的人慌忙跑了过去。
城头上，士兵们再次欢呼起来。
“‘仁’号打中了！”有人大叫道：“婢子养的，‘仁’号又打中那狗贼了！”
钱程看了看那边，又回头看了看二人。
“仁者无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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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锣声中，闪着金光的巨石嗖地掠过，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城墙上的塔楼被硬生生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大块的硬土随之掉落下来。塔楼的整面墙壁终于不堪重负，随之垮塌。
法术爆炸的气浪把钱程掀出了好几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乱七八糟的碎屑一股脑地打在身上。
周围发生了什么他还没弄清楚，只觉得有人在不停拽他。
他努力坐起，用力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眼睛。耳朵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尖声呼啸着。
殷琼跑到他面前，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钱程撑起身体，缓缓迈出两步，站直身，回头看向城下。
远处堆起了两个土坡，坡上布设的长轨道正逐节亮起。那是敌人正在给武器充能。
更近的地方，还有数个高大的土堆。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周围流转，顶端，正凝聚着刺眼的光芒。
土垒前，还有数道厚实的矮墙。墙后，十多个投石机正不懈地向城墙上抛掷弹药。数个巨大的攻城塔正缓缓移动着。
下方，密密麻麻的敌人扛着长梯，向城墙方向涌来。
又一声尖利的啸响冲破耳中的杂音，让钱程回过神来。一块燃烧着的石头越过城墙，落在城中。
耳中的杂音渐渐散去。殷琼的声音又清晰起来。
“都护那边问，你要不要物资补充！”她用嘶哑的嗓音大喊道。
“不要不要，给他们！”钱程一边爬起身，一边摆摆手。
殷琼转身吩咐。旁边的旗手向城中挥动旗帜。
很快，城里一处楼上就有旗号回应。在街上等待的一队人推着车子，向西边城墙出发了。
他刚回过神，紧密的锣声再次响起，众人下意识地齐齐蹲下。
远处，另一座土坡上光芒大涨，一个闪亮的小东西从上面抛飞而出，狠狠砸在了城墙上。
钱程从女墙的缺口，都能看见耀眼的金光。整座城墙好像都震动了下，让他头皮有些发麻。土灰簌簌地从墙外震落，扬起一片烟尘。
“准备迎敌！”钱程大喊：“准备迎敌！”
旗手从旁边架子上换了一面旗帜，摇动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岗哨上，那名术师再次敲响了铜铛。
士兵们立刻跑向附近的掩体。有人躲在塔楼的残骸后，有人跑到弩车的护盾后面，还有人直接钻进了一个特制的棚子里。
钱程从弩车后探出头，见远处那个土垒顶端，法阵运作起来。悬浮的光球渐渐拉长、变形，随后发出一道白光，扫过整段城墙。
被它射中的地方，直接结出了一层霜。不过防御法阵对这种能量攻击效果很不错。弩车的操作手们像没事一样，继续忙着上弦，看起来已经习惯了。
光芒消失，众人又急忙跑出来。
不过这武器显然也有用处。趁躲避的功夫，腿快的敌人已经跑到城下了。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诅咒着烦人的敌军，开始准备防御。
“后面还没好么？”钱程喊道。
“这就好了。”有人回答。
钱程走到城墙边看了看。
敌人已经完全展示了底牌，他们也没必要藏着了。
城里清出了一片空地，一条木质轨道从地下的武库一直连接到这里。轨道尽头，一群人正在忙碌着。
他们围着一辆厚重的炮车，上面用钢铁支架撑起一根粗长的炮管，顶端高高抬起。有人推来一个带轮子的木头平台，上面的人正操作吊杆，努力把一个大铁球塞进去。
放好后，他们摇了摇旗帜，炮尾处的人也摇旗回应。那里插着的一大圈晶石随即开始工作，炮身上亮起了清晰而密集的纹路。
众人纷纷让开，躲到一旁。
旁边，又有人放下了旗帜。
一名术师随即启动法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整个车子向后猛地退去。
车身上拴着数根绷直的粗绳，连到前方塔楼挂着的几堆重物。它们被拉着缓缓上升，随后又落回地面，把车子也拽了回来。
钱程没空关心那些。他看着闪着红光的弹丸高高飞过城墙，掠过土垒，重重砸在旁边的投石机护墙上。
墙体上被钻出一道缺口，弹丸去势不减，撞在投石机上。
投石机折断了一半支架，缓缓倒了下来。旁边的人群惊呼着逃离。
钱程看见石弹堆旁边突然亮了一下。刺眼的金色法力光芒四处乱窜，随后猛然炸开。
巨大的木质投石机像玩具般被撕碎，气浪将木片、碎石与断臂残肢远远抛撒出去。
“歪了，歪了！”城头上有人喊道。
几个士兵在一旁观察着。有人用窥筒眺望，还有人抱着个圆盘，正测算着什么。
“往左偏了三刻！”那人喊道。
传令兵举起旗帜，再次和下面的人联络。那里，木台又推了过来，众人正在用粗长的杆子擦拭炮膛，后面还有人沿着轨道推来小车，输送消耗的晶石和成包的药粉。看到信号，有人查看旁边的记录板，随后扳动绞盘，调整炮口的方向。
钱程收回视线。
这种武器也是鼎的一种。八百年来，从铸造、加工到使用，早已有一套规则了。
因为习惯的关系，尽管大家都希望同样性能的鼎类武器越轻越好，也不断有人为此努力，但这种东西还是越做越大。毕竟，自古以来大家都追求大鼎，越大的鼎，就越能彰显王道。
而且，实用性上，这武器的效率也比那些太小的同类好很多。
正想着，旁边，另一门火炮也发出轰鸣。
这次，弹丸直接砸在其中一座土垒上。敌人设置的防御法阵闪了一下，就崩解碎裂。闪着光的灼热铁球钻进了土层，扯出一道长长的缺口，土石不断从那里滚落。
顶端的白色光球剧烈抖动起来，储存的能量像泄了气般涌出。随后，它就彻底熄了火。
城头的士兵们欢呼起来。
那东西原本是座法师塔，但每次临近施工完成，守军就集中火力把它轰垮。敌人白费力气，还搭上不少技师和法术物资。最后他们索性放弃了外形，直接堆起了个土垒当基座，把法术回路和需要的东西都埋在土堆中。
不过现在看，他们还得多加些功夫。
钱程拔出剑，再次向城下看去。
敌人已经开始架设长梯，大群弓弩手支起盾牌，向城上射击。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他赶紧缩了回去。
士兵们将许多帘幕支了起来，挡在头顶。
那些东西由竹篾织成，上面抹了湿泥。支架是几根弹性不错的软树枝。整个东西都是软的，箭矢射来，大多只能把它震得乱颤，自己也偏离了方向，失去了力道。
敌人顾不了这么多，把梯子靠在城头，开始进攻。城墙上防止搭设梯子的障碍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城上的人只能用长杆试图把梯子推开。很快，第一批敌人便开始爬城。
钱程没见过这些人的旗号，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
敌人士气颇为旺盛，有人站在城下不断念诵经文，其他人跟着大喊口号，顶着圆盾，提着长剑，前赴后继地向墙上涌去。
守军很快把那个领头的人射倒，其他敌人却一点不在意。他们似乎更加兴奋起来，疯一般地向上攀爬。
守军用加长的矛、斧，不断攻击接近的敌人。然而后续的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双方很快陷入僵持。
等梯子上挤满了人，城头的士兵推来车子，将车头架着的檑木丢了下去。
那东西十分厚重，上面布满了尖利的铁牙，旁边还装着两个轮子。它沿着梯子一路向下，将敌人一扫而空。
守军合力转动车上绞盘，把檑木收回。有敌人试图拉住檑木，被一起吊了上来，悬在空中。一名士兵伸出长戟，把上面固定着的小号圭直接轰在他脸上。那人径直摔了下去。敌人毫不停歇，又开始向上爬。守军再次合力推动，终于把梯子掀翻。
他们还没松口气，很快，又有敌人架上了梯子。
这梯子顶端有两个大铁钩，下面的敌人用力拉动，试图把它牢牢固定在城头。但钱程已经有所准备，让士兵在墙上铺了木板，用绳子牢牢拴住。敌人从城下看不清上面的情况，不知道铁钩只勾在了木板上。
等他们再次挤满长梯，和守军你来我往地对攻，试图爬上城墙，士兵们便松开绳索，合力撬起木板，将敌人连人带梯掀翻出去。
整梯的人徒劳地挥舞手臂，有人自暴自弃地松手直接跳了下去。下面的敌人匆忙向旁边散开，梯子随即重重地拍在地上。
手快的士兵随即又把一块木板垫了上去。
来回摔了好几次，敌人心中生疑，甚至不敢在这里架梯子了。
钱程转头看了看其他方向。
不远处，墨家的人架起了一个特制的器械。
那东西书面语叫“县脾”，是个木质箱子，用支架悬挂在城墙外，然后用铁链放下去。箱子里有个手持加长武器的壮士，从侧后击杀正在攀爬的敌人。
敌人用弓弩射击，但木箱周围专门加固过，甚至装了防御法阵，根本无法穿透。爬城的人想直接攻击，又够不着。他们的法师和弩炮只要出现就会立即被集中轰击，根本不敢露头；投石机准头又有限，拿这不停上下的东西完全没办法。
敌人只好背着盾牌，加快攀爬速度，希望尽量减少些损失。
然而箱子里的人也很聪明。他注意到了敌人甲胄的特点，开始专门从侧下方，攻击防护薄弱的屁股。
隔三差五就有人惨叫着坠落，敌人叫苦不迭。
耳边又传来连弩机发射时特有的咔嚓声。钱程回过头，看见城下那些撑着盾牌的弩手像割草般倒下。
喊杀声一直持续着。
敌人的轰击停了下来，几座攻城塔渐渐靠近。
城里的大家伙在集中攻击敌人的固定目标。而且这些东西，城头的人也足够应付了。
一门巨弩首先发射，箭矢拖着铁链，撞在攻城塔外壁上。然而敌人在那里增设了铁板和法阵，弩箭没能穿入。
钱程挥手让鼓吏击鼓。军官们闻讯调动士兵，在对着攻城塔的位置，固定了几根长铁杆。
最近的攻城塔很快抵了上来。下面的人还在用力向前推，上面却无法前进。整座塔楼甚至有些歪斜，敌人只得匆忙停下。
守军又推来一辆撞车，像攻城一样，推动巨木，撞击攻城塔。
攻城塔看起来缺乏对此的应对能力，很快被撞翻。敌人匆忙躲避，已经开始碎裂的塔身在巨大的声浪中砸在地上。
其他几处的守军也纷纷效仿。敌人甚至犹豫起来，不敢再白白送死。
这时，一座几乎抵在铁杆上的攻城塔停了下来。下面的轮子连同轮轴旋转起来，随即向旁边侧移了一段。
守军来不及重新搭设障碍。殷琼发射火球，砸在塔身上。防护罩的光芒泛起，将火球荡开。
她冲钱程摇摇头。但大家都并没有显得畏惧。
一个大箱子被从登城坡道上推了过来。
箱子上面有几个铜制导管，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唧筒。几名士兵合力拉动手柄，随时准备发射。周围的人急忙让开了空地。
钱程之前用过这种不知谁发明的儿童玩具改装来的东西。不过这次，它要喷的是火油。
攻城塔的操作者放开锁链，挡板轰地一声落在城垛上。
塔中的敌军高吼着向外奔出。钱程就在不远处，甚至能看见他们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的脸庞和大张着的嘴。最前面的人攥着战斧，一脚已凌空而起，想要跃上城墙。
他的动作就定格在这里。
一股长长的火舌从不远处迎头罩了过去，一直延伸到了攻城塔内部
敌人的战吼变成了哀嚎。即使有人的甲胄附刻了防御火焰法术的符文，也无法阻挡无处不在的油雾和滚烫空气。更多的人对这种攻击方式则完全没有防备，当即被火焰吞噬。
守军再次尽力拉动手柄。这次，火焰甚至带上了爆鸣。攻城塔内部也燃烧了起来。
城下的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精心设计的攻城塔变成了一支巨大的火炬，选拔出的勇士们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不久，那些人一个个被从墙上推下。有人已经烧得焦黑，还保持着痛苦而扭曲的姿势，仿佛刚刚遭受了火刑。
他们终于忍受不住，不知谁带头，一个个士兵、随后是一队队人，抛下了器械，转身逃离。
钱程总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装着武器配件的箱子上。
敌人并没有继续动作，连投石机都暂停了射击。
城内的动静也小了下来。只有墙下那台汽甗，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持续发出夯打的声音。
只有远处放着敌人圣物的地方，还能看到闪烁的光芒。
“你说，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钱程问殷琼。
“准备什么神术吧。”她不在意地回答。
“怎么看起来一直不太灵光啊。”钱程疑惑道。
“这里离西王母所在不远。”殷琼指了指西南侧：“外人想干什么，也得看看主人的意思吧。”
钱程挠挠头，又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城下有旗帜摇动。他转过身，看见都护带着几人走了上来。墨家的头领也跟在后面。
钱程突然想起，自己上回只顾讨论守城，又忘了问对方的名字了。
他还没继续想下去，都护已经走到面前。
“情况如何？”他扫了眼城墙，问道。
“没问题。”钱程简短地说。
“估计还能坚持多久？”他又问。
“坚持到需要的时候。”
钱程回答完，看了看两边。见没有人在附近，又低声补了一句：“物资够的话。”
都护无声地点了点头。
“切不可轻敌。”他叮嘱道：“此战规模空前，朝廷上下都在为此殚精竭虑。我等决不能让这里出了漏子，耽误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请放心。”钱程笑着应了声诺。
都护沉默了片刻。
“敌人来势汹汹，后面可能还有更多的援军。战场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如果我无法指挥，你们也要按先前的安排，把这城守下去。”他一字一句地说。
钱程的笑容收敛起来。
“听见没！”他重复道。
钱程点了点头。
都护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走开，又转回身。
“士卒们士气如何？有没有人表示不安？”都护又问。
“还可以，他们并不害怕被围城，大都比较镇静。”钱程回答：“另外，贼军之前的行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也没有别的念头。这场战斗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亲朋，大家不会松懈的。”
“这是正义的战争。”墨家大姐突然开口，笃定地说。
钱程咧了咧嘴，长吁了口气，又认真地点点头。
一声轰鸣传来，紧接着是机械转动的声响。炮弹飞速划过一条曲线，落在远处敌人抛掷单位的轨道边。
土坡上高高扬起一道尘土，正渐渐亮起的轨道突然熄灭了数节，一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爆裂声中四散飞出。剩下的部分发出的光芒也立刻不稳定起来，随即渐渐暗淡。一群穿着长袍的人慌忙跑了过去。
城头上，士兵们再次欢呼起来。
“‘仁’号打中了！”有人大叫道：“婢子养的，‘仁’号又打中那狗贼了！”
钱程看了看那边，又回头看了看二人。
“仁者无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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