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无奈何
第1章、无奈何
“源叔。”少年磨着刀,眼里带着些渴望看着山下。
蹲在地上晒药材的老人动作顿了顿：“别想了。”
“我想吃肉。”少年舔了舔嘴唇。上回跟着大当家去埋伏县衙的人回来都有好酒好肉,少年也想吃肉，他已经到了年纪，可以跟着出去劫道了。可是源叔拦着他,不让他干这件事。
少年是源叔捡回来的,要不是源叔,还是个婴儿的他可能早就在山里被狼吃了,他自然不能忤逆源叔。
想到这里,少年暗叹一声,源叔什么都好，就是老喜欢往家里捡人。
作为山寨里唯一会点儿医术的老人，源叔在寨子里的地位还是不错的,他带着少年,两个人时不时能见点荤腥。可是，自从源叔捡回那个傻大个子之后，他们的生活水准就直线下降了。
这傻大个子白长那么大个儿，躺在床上就没睁过眼，全靠着源叔和自己伺候。
要不是多养了一个吃白饭的，自己也不能这么久都吃不上肉，大晚上做梦馋得直流口水。
源叔直起身,对少年道：“阿朗，有的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少年阿朗听得懵懵懂懂,但他知道源叔从来是为了自己好的，只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其实在他心里，对杀人这件事儿是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的。
“清风寨贼首已伏诛，寨中人等还不放下武器，妄图抵抗者，杀无赦！”
阿朗变了脸色，拎着刀往外跑，源叔连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和他们拼了！”
源叔死死拉住他：“大当家都没了，你这是要去送命啊！”
源叔是个行脚大夫，天下大乱之时为了保住性命，投了清风寨。只是心中善念尚存，对山贼们不拿性命当回事儿的做法是极不认同的，但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自然阻止不了这些人。
如今县衙清剿山贼，倒让他觉得快意。
杜家小娘子在清风寨三当家的房里被找到，她也没吃什么苦头。此人年纪渐大，想正正经经地娶个夫人，又瞧不上寻常人家的姑娘，是以碰上杜家娘子路过此地，心念一动，将她劫了回来。
傅彦带着人进门时，这个小娘子虽然面色苍白，却还是露出一个浅笑向他行礼。
山贼可不讲什么礼数，杜家小娘子被抢回来的当晚就被他拉着洞了房，此时她白净的脖颈上还有青青绿绿的掐痕，在场的人大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纷纷露出不忍的目光。
傅清颜站在父亲背后，悄悄地看着她。
她眼中闪着光芒，傅清颜看得出来，她想活下去。
少年阿朗拿着刀挡在源叔身前，几个衙役拔出刀围着两人。
傅彦走来，衙役们为他让开位置。
“怎么回事？”傅彦皱着眉看向这一切。
“源叔是好人！”阿朗像狼一样盯着他。
“这清风寨中人都要被押解下山，若是好人，本县调查清楚之后，自然会放人。”傅彦对他说。
源叔默默打量了傅彦一番，拍了拍阿朗的肩膀：“把刀放下吧。”
他又对傅彦矮身行礼：“老朽见过大人。这屋中还有一位病人，是老朽意外所救，至今昏迷不醒，还请大人将他也带下山，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老丈放心。”傅彦承诺道，“本县会安置好此人的。”
只是这一老一小二人还要等他将清风寨所有人一一拷问之后，才能下决定。
阿朗和源叔被押走，傅彦带着女儿进门看了看那个源叔救下的人，衙役们在门外等候。
因着长时间昏迷，只能喝些汤汤水水的缘故，男人几乎瘦得脱了形，脸上胡子拉碴。但就是这样，也能看出他一身不凡的气质。
这不像是一般人。傅彦上前察看了一番，男人手上有着厚厚的茧子，看得出是习武之人。
傅彦将他颈上的红绳拉出来，是一块看不出材质的令牌，刻出威风凛凛的虎纹，这也看不出身份。
傅清颜却突然道：“爹爹，你让我看一看。”
玉佩一到手中，傅清颜便感觉出来：“这和俞锦觞送我那块令牌是同样的材质！”
傅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俞锦觞送你的令牌？”
什么时候送的？他怎么不知道？
傅清颜在傅彦洞若观火的目光下觉得有些心虚：“是...西山的时候，我帮他们治伤...”
要是让阿爹知道俞锦觞翻墙见她，自己还不把事情及时告诉他和阿娘，她一定会被教训的！
“治伤？娇娇儿，你什么时候会的医术？”傅彦一针见血地指出。
傅清颜心内暗恼，怎么说漏嘴了！
傅彦看得出她在暗自后悔：“娇娇儿，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傅清颜两只手握在一起，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傅彦见她这样，长长地叹息一声：“娇娇儿，你是我的女儿对吗？”
“我从来都是爹爹的女儿！”傅清颜抬起头，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傅彦摸了摸她的头：“那便够了。若是你不愿意说，那便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告诉阿爹吧。”
傅清颜吸了吸鼻子，低低嗯了一声。“你方才的意思是说，此人可能是俞家所属？”傅彦转开话题。
傅清颜点头：“极有可能。”
傅彦沉吟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捋起男人右手衣袖，胳膊上有一道狰狞的长疤。
“昔日俞大将军与白袍庆渚一战，俞大将军以右手毁去为代价换得庆渚战死...”傅彦喃喃道。
“爹爹的意思是，此人...是俞大将军俞钦？！”傅清颜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俞大将军不是战死了吗！”
若是俞大将军没死，大渝如今的格局，说不得要变上一变了。
“若要验知此人是否为俞大将军，只需让认识他的人来瞧一瞧——那位小公爷既然给了你令牌，想来你也能送个消息给他吧。”傅彦轻飘飘地说。
傅清颜眼神飘忽，这语气...她怎么觉得爹爹对俞锦觞似乎很有意见。
“我回去就给他写信。”
大牢。
“小师姐，你小心些啊，我就在门外等你。”姜浩殷殷嘱咐道。真不知道小师姐干嘛一定要见文远这个奸细，要是他狂性大发伤了她可怎么是好？
“知道了。”傅清颜无奈道，她怀中抱着小狗崽糖糕，讨好地舔着她的下巴，被傅清颜拿食指推开。
穿过光线昏暗的数间监牢，傅清颜在大牢深处见到了文远。
他手脚都带着镣铐，明明穿着一身囚服，神色却很是坦然，盘着腿靠墙坐着。墙上狭小的窗口透出光，文远低着头出神。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抬起头，见是傅清颜，不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小娘子。”
傅清颜抿了抿唇：“你快死了。”
“我知道。”文远失笑，“我做的事，确实该死。”
傅清颜不说话了。既然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那为什么还要去做？
“小娘子来，就只是为了看看我吗？”文远开口问道。
“我没那么闲。”傅清颜冷声道，她实在很讨厌他这副坦然赴死的样子。“我只是不明白。”
“你官居夷山主簿，在夷山百姓里的名声想来是极好的。文家也算是书香传家，你的父亲，祖父，都是读书人，我真的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和清风寨的山贼勾结。”
听她这样说，文远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良久，收起笑，对傅清颜道：“小娘子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你说便是。”傅清颜轻轻摸着糖糕的毛。
文家在夷山也算是望族，只是三代单传，人丁便单薄了些。
夷山地处偏远，也不是什么军事要塞，天下大乱也没有多少人来争抢此地。对于夷山百姓来说，改朝换代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话。
文远父母早逝，由祖父一手教养长大，养出一副嫉恶如仇，极为刚正的性子。
十年前，文远已做了四年主簿，牢记祖父教诲，秉公执法，官声极好。偶然遇见地痞殴打老妇，命衙役将此人缉拿，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地痞怀恨在心，几日后趁文远不在家，翻墙进了文家，放了一把火，眼看着火舌吞没文宅，扬长而去，上了清风寨。
文家并不算富裕，左右住的百姓胆怯，地痞走后才敢上前扑灭大火，那时文家已被烧得一干二净。而文远怀胎五月的妻子因为这一遭流产伤了身子，从此无法生育。
文远夫妻乃是青梅竹马，便是如此，他也不肯纳妾，只守着病弱的夫人过日子。
“夷山县上一位县令是个胆小怕事的庸才！”文远勾起一个冷笑。“他给不了我公道，那我便只能自己去求一个公道！”
他孤身上了清风寨，用一个合作的承诺换了地痞的项上人头。
有的事一旦做了，便再也回不了头。
文远的夫人身体需得精心养着，为山贼暗自提供路经夷山商队的信息，从他们劫道得的钱财里分润一部分，这是文远唯一能为夫人续命的选择。
事实上，若无文远暗中谋划，清风寨不可能顺风顺水至今。
傅清颜垂着眸，一言不发，她能说什么呢？她什么也不能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间蔓延开来，这里安静得似乎连人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错了就是错了。”最后，傅清颜近乎喟叹地轻轻说了一句。
文远恢复了平静，温和地笑着：“对，错了就是错了。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
“小娘子，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
傅清颜看着他：“...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Sleeping小天使的营养液
今天有长一点=￣ω￣
最近好丧啊，收藏基本不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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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寨贼首已伏诛，寨中人等还不放下武器，妄图抵抗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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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文远失笑，“我做的事，确实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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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文远已做了四年主簿，牢记祖父教诲，秉公执法，官声极好。偶然遇见地痞殴打老妇，命衙役将此人缉拿，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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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家并不算富裕，左右住的百姓胆怯，地痞走后才敢上前扑灭大火，那时文家已被烧得一干二净。而文远怀胎五月的妻子因为这一遭流产伤了身子，从此无法生育。
文远夫妻乃是青梅竹马，便是如此，他也不肯纳妾，只守着病弱的夫人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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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孤身上了清风寨，用一个合作的承诺换了地痞的项上人头。
有的事一旦做了，便再也回不了头。
文远的夫人身体需得精心养着，为山贼暗自提供路经夷山商队的信息，从他们劫道得的钱财里分润一部分，这是文远唯一能为夫人续命的选择。
事实上，若无文远暗中谋划，清风寨不可能顺风顺水至今。
傅清颜垂着眸，一言不发，她能说什么呢？她什么也不能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间蔓延开来，这里安静得似乎连人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错了就是错了。”最后，傅清颜近乎喟叹地轻轻说了一句。
文远恢复了平静，温和地笑着：“对，错了就是错了。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
“小娘子，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
傅清颜看着他：“...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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