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_风流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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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52章

  弦月悬于高空之中,即便是已近夜深,一辆马车也没有丝毫停顿地驶过中原最西边的一处城池。

  已经过了黎城,按照这样的行驶速度,等到明天午时,就可以抵达西羌。

  沈初姒的手中握着那枚小小的铜板,出自谁手她自然明白。

  但她没有想到居然是谢容珏,先行找到了这里。

  独孤珣此刻刀未离手,靠在车厢一旁假寐。

  或许是因为连日不停的赶路,睁眼的时候倒是不见端倪,但是此刻闭眼的时候,他就显出几分格外的倦怠来。

  直到传来几声嘈杂的声响,原本疾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勒紧缰绳,喝停马车。

  沈初姒原本体弱,多日未曾用餐,反应也连带着变得迟钝了一些,一时不察,直直地往旁倾倒。

  可是预想之中撞到车壁的剧痛却并未传来,独孤珣分明在假寐,却又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他的手托在了沈初姒的肩侧,随后讥讽道:“公主殿下最好能活到西羌,就算是死,也该找点好点的死法。”

  沈初姒用手撑着一点儿手下的坐垫,往后退了一点,刚好避开独孤珣的手。

  独孤珣皱眉,刚想说话的时候,马车外突然有声音传来:“王上,前面有人。”

  虽然并未明说,但此时必然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情形。

  多半是有人找上了他们。

  独孤珣面色阴沉,他的手指在刀上收紧,看了看坐在原地的沈初姒,挥刀在她的裙摆处划下一刀,布帛划裂声清晰。

  他抬手拾起那布条,倾身在沈初姒的脚下。

  用那布条在她的脚踝处绕了两圈,随后打了一个死结。

  马车之中没有任何锐物,那个结打得很紧,独孤珣端详了片刻,随后提刀往外走去。

  在即将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坐在原地的沈初姒一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思索了一会儿,却又只是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看来公主殿下还真是惹人怜爱,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没有放弃。”

  沈初姒手中握着那枚铜板,“阙王过奖。”

  沈初姒的脚踝处被束缚得极紧,独孤珣打这个结的时候,下了很大的力气,绷紧的布帛甚至已经勒入了皮肉里。

  她的头上并无首饰锐物,想来也跑不了。

  独孤珣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他也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逃得过之前那么多的斥候的侦查,前来这里,拦下马车。

  应当是一队人马,不然怎么敢在这里,拦下他的马车。

  此地地处中原最西侧,靠近西羌境地,空旷无边,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之上积雪还未消融。

  月色冷清,其实并没有如同独孤珣之前想的一般,是一队人马。

  不远的山陵之上,只站了一个人。

  他站在高悬的弦月之下,身量极高,身穿绛红色的锦袍,手中提着一把剑。

  而身边则是横七竖八倒了不少的尸体,死于他剑下,全都是独孤珣用心血培养出来的精兵。

  在他剑下,折损近半。

  也是,如果不是情况实在不能控制,在外赶路的扈从不会惊扰到独孤珣,一般只会面对棘手到不知道如何解决的情况,才会让他们的王上出面。

  谢容珏看到独孤珣从车厢内走出,极轻地眯了一下眼睛。

  随后一个瞬身直接迫近马车,旁边的扈从甚至还没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剑刃就顺便划过扈从的脖颈——

  一名扈从应声而倒。

  独孤珣此行带来的都是精锐之兵,刚刚谢容珏几个瞬身,就已经折了不少精锐在他剑下。

  独孤珣手中的弯刀轻轻转了转,即便是在这个时候,还笑了笑,“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镇国公世子。世子还当真是痴情,这九公主都与我日夜同行了这么多时日,都说中原最重贞洁,居然还就这么孤身前来,想着前来送死。”

  “也不知道是该说世子是个痴情种,还是该说你……蠢。”

  独孤珣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手中刀瞬间抬起,直逼谢容珏的心口而去。

  之前在金銮殿上的时候,他其实并不信世间有人能毫不费力地赢过自己,现在再比试一次,这谢容珏的运气应当也没有这么好了。

  谢容珏手中的剑倒映着天上月色的漫漫清辉,他提剑挡在自己身前,刀剑相击之时,嗡鸣声大作。

  旁边的扈从见谢容珏无暇顾及其他,提刀砍向他时,被谢容珏瞬间倾身挡过。

  第二下砍来之时,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枚铜板撞击到砍过来的刀,扈从手中的刀瞬间只剩下一半。

  居然是被一枚铜板给生生撞断了。

  另外的一半刀身,此刻居然正在地上打着转,哗啦哗啦,好似是无言的嘲讽。

  扈从大骇,下一瞬,只感觉有东西穿心而过,还没有感觉到痛楚,胸前就开始汩汩流动热血。

  扈从才明白,这个孤身前来的人,并不是自不量力,杀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面对独孤珣的弯刀,寻常人早就该左支右绌了,他居然还能游刃有余地对上扈从的刀刃。

  此行有人并没有前往金銮殿,自然也不知晓自己的王上与一个中原人比试,居然输得毫无悬念。

  现在看到谢容珏如此毫不费力的时候,有些人两两相觑,面上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谢容珏似笑非笑,他手腕略微一转,金石相撞之声骤响,即便是面对这么多人,他面上甚至都还带着一点儿笑意。

  独孤珣脸上也常常带着笑意,只不过独孤珣的笑意寻常都是讥诮或者轻蔑的,但是谢容珏此时的笑,却是谈不上是什么情绪。

  反而带着凛冽的杀意。

  “希望阙王这次所用的刀,”谢容珏垂着眼睛看他,“要比阙王之前殿上所用的刀硬一些。至少,也应该要比阙王的命硬一些。”

  分明是来救人的,却又是这么狂妄。

  独孤珣面上神色忽变,手中刀在半空之中划出猎猎声响,刀势所到,是寸草不生的孤绝气势。

  孤身一人,居然也有胆子在这里嚣张,当真是狂妄至极。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谢容珏却并没有用剑去挡,独孤珣的弯刀距离谢容珏不过短短几寸之际,却见原本站在刀下的人一个瞬身,只片刻就到了——

  独孤珣的背后。

  骤然逼近的危机感让独孤珣霎时间就转过身前用刀格挡,却发现,谢容珏意不在此。

  谢容珏根本没有动剑。

  独孤珣原本是背靠着马车的,现在谢容珏到了他的背后,靠着马车的人,就成为了谢容珏。

  他的意图根本就不是杀了独孤珣,而只是想靠近马车。

  声东击西。

  谢容珏一旦靠近了马车,主动权就不在自己手上了。

  “王上!不好!”扈从在旁惊呼,“他想要救走这个中原公主!”

  独孤珣目光一凛,手中刀转而就往马车前的那匹战马飞去,那只原本健壮的战马连一声哀鸣都没有,就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杀了马,就算是想要利用马车走都没有可能了。

  独孤珣飞身上前,手中的弯刀似纷飞的银色光晕,手腕略微动了一下。

  “想从我的手下救人,”他咬牙,“做梦!”

  独孤珣杀死战马,在谢容珏的意料之中。

  他看了看马车之中的沈初姒,确认了她的安危,随后提剑挡下刀势。

  但是独孤珣此刻的刀势,却不是冲着谢容珏来的。而是冲着马车之中坐着的人。

  攻敌所必救,谢容珏既然是想要救下沉初姒,就不可能不去格挡。

  即便,他知道这可能只是试探。

  谢容珏手中剑刚刚去格挡之际,自己身上的并无任何可挡,独孤珣手中刀生生换了一个方向,直直朝着谢容珏的心口处——

  只差毫厘,那把洁白的弯刀没入他的心上三寸,兵刃没入皮肉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钝响。

  “兵不厌诈。”独孤珣讥笑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美色当前,世子却又不明白呢。”

  也好,现在杀死在这里,让那个中原公主彻底死了这条心,从此做自己的女奴。

  他丝毫没有停顿地将自己的刀抽出,刀身上一滴一滴地渗着血。

  刚刚要对谢容珏的心口处补上一刀的时候,谢容珏倏然抬眼,手中的剑刃护着自己的心口处,略微用力。

  独孤珣一时不察,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处传来一点儿震感。

  即便是受到如此重伤,也依然有反击之力。

  但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独孤珣抬手准备再次挥刀之时,却突然感觉自己心口中,传来一点儿冰凉的触感。

  这种冰凉的感觉,极其暧昧的摩挲着自己的皮肉,说不上是什么具体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的喉间传来甜腥味。

  是令人作呕的血腥。

  他怔然往自己的胸口看去,只看到谢容珏的剑,从后贯穿到了自己的前胸。

  剑尖处正在滴着一滴血。

  在自己刚刚抽刀的时候,谢容珏假装示弱,其实就是在为了这么一剑做准备。

  格挡之后,手腕略微抬动,直接从背后将剑送入。

  周遭瞬间只剩下猎猎风声。

  “保护王上!”扈从从最初的惊诧之中骤然醒来,“保护王上!”

  谢容珏抬手将自己手中的剑拔了出来,执剑在旁,手上的剑正在一滴一滴地渗着鲜血。

  他脸上带笑,“看来兵不厌诈的道理,阙王似乎也没有熟谙于心啊。”

  谢容珏此时站在马车上,因着身上穿着绛红色的锦袍,只能看到胸前处冒着血迹。

  可是他此刻手中执剑,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往前去。

  分明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是扈从面色却说不上是轻松。

  之前这个人杀死扈从斥候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现在贸然上前,他们也没有全然的把握。

  况且现在,独孤珣还在他的手中。

  周围的扈从都还在忌惮他,独孤珣此刻用刀勉强撑着一点儿身子,手捂着自己刚刚被贯穿的前胸。

  被贯穿的是左胸,从前自己杀死老阙王的时候,也被侍从贯穿了左胸,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死了。

  但他天生心脏在右边,即便是被贯穿了左胸,也没有伤及心脉所在。

  只是被剑刃贯穿,后知后觉传来的痛楚几乎淹没他,若不是靠着刀勉强撑着,恐怕自己早就已经倒在地上。

  自己无再战之力,剩下的这些扈从,也未必能从谢容珏手中抢走沈初姒。

  现在再战下去也未必占得上风,况且独孤珣现在需要救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扈从快速上前,当机立断地将独孤珣在地上捞起,背在身上,语速很快道:“王上负伤,先撤一步,随后再做打算。”

  谢容珏刚刚贯穿了独孤珣的心脉所在,他看着还能站着执剑,其实之前在盛京的时候就受了一点儿内伤,又是一路赶来未曾停歇,刚刚又被独孤珣的一刀贯穿心上三寸,其实现在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只要有一个扈从上前试探,就会发现现在的谢容珏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只是大概是刚刚他展现出来的实在是惊人,一枚铜板就可杀人,所以现在扈从只想着早些离开这里,并没有想对他动手。

  毕竟若是败了,就要全军覆没于此。

  经过刚刚,其实独孤珣带来的扈从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零散十余人,这些人忌惮谢容珏,连忙跟上刚刚那位扈从。

  所剩的马匹也不算是很多,但是载这么些人,也足够了。

  扈从背着独孤珣上马,往西驰去。

  等到回了西羌,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谢容珏看着他们逐渐远去,才略微用自己的手中剑撑着一点儿身子。

  刚刚他看似还留有余力,实则也与独孤珣不相上下,幸亏他们及时离开,没有发现端倪。

  在远去的扈从之中,有一位身材矮小的扈从,正在眯着眼睛观察留在原地的谢容珏。

  这名扈从虽然也是精锐之兵,但是刚刚一直到现在,都未曾拿出自己的兵器。

  只因为,他最擅长的,是奇袭。

  一直到远去,他才从自己的马匹上拿出藏匿已久的弓箭。

  搭弓上弦,弦被绷得笔直,扈从的手上有三支箭,一只是朝着谢容珏,另外两只……则是对准马车。

  那个中原公主是王上早就想杀死的女人,谢容珏他没有全然的把握射中,但是杀死马车中那个被缚住脚,娇弱无依的公主,却实在是轻而易举。

  箭矢离弦,带着穿云裂石之势,朝着远处飞去。

  原本半阖着眼睛的独孤珣看到那扈从搭弓,原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生出一股怒意,因着被剑刃贯穿,所以他此时说话也显得没有什么气势。

  但是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扈从哪里听不出来,此时的独孤珣正在暴怒的边缘。

  “没有本王的命令,”独孤珣捂着自己的胸口,血迹浸染了他满手,咬牙问道:“是谁允许你放箭的?”

  ……

  箭矢传来的破空之声接连不断,谢容珏看到那三只箭矢,手中的剑略微偏转,砍断其中一只,随后在空中折返了一下方向,另外的一只箭矢也应声而断。

  而最后的一只——

  只听到一声钝响,箭矢猝然没入他的左肩,他半跪在马车上,只能勉强用剑撑着,才没有倒下来。

  他将自己手上的血迹用帕子擦拭了一下,才掀开马车的帐幔。

  沈初姒的脚被布帛紧紧缚住,只能听到外面持续不断的打斗之声,她怕自己贸然出去反而成为累赘,所以一直在想办法解掉自己脚踝之上的束缚。

  思来想去,只有自己面前的那一盏未灭的烛火了。

  她的脚踝上被烫得通红一片,剧痛之下,终于才将布条烧断。

  沈初姒此时手上拿着蜡烛,却突然感觉到马车的帐幔被人掀开。

  天上是冷清的月色,谢容珏半跪在马车之外,眼眉昳丽,此时眼中倒映着她手上拿着的那盏小小的烛火。

  烛火惺忪,映入他的瞳仁。

  沈初姒从来没有见到谢容珏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身上的血迹浸染得绛红锦袍都斑驳,肩头还有一只没入的箭簇,勉强用自己的手中剑稳住身子,头上则是高悬的月色。

  或许是天上月色清寒,落入沈初姒的眼睫。

  连续所经历的事情让谢容珏眼前都有点儿模糊,因着月色照在沈初姒的瞳仁之中,眸中极亮,像极泪光。

  很容易让人恍然之间产生错觉。

  “殿下。”他半跪在她身前,挡住外面狼藉的血污,轻声道:“……别哭。”

  好像倏然又回到了那个和雍十六年春寒料峭,他从树上跳下来,还不是后来这般风流又薄情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有耐心地对着面前的自己说,别哭了。

  姑且就算是哄了。

  作者有话说

  写打斗场面好废脑子,抱歉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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