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018_父凭崽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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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018

  chapter018原谅我

  贺狄的回答让贺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在他的印象里,贺狄从婴儿时期起就是很安静的一个孩子,安静到没什么存在感。

  或许一开始他对贺狄的降生也感到喜悦过,但这一切都在贺狄五岁的时候戛然而止。

  贺狄妖怪血统的觉醒,带来的是他妻子的精神错乱。

  尽管他知道这不是贺狄的错,但贺狄却又的确是□□。

  他深爱他的妻子,这份爱几乎用尽了他的全部感情,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伤害到自己妻子的存在都是敌人。

  哪怕伤害他妻子的那个人是他的孩子。

  于是从那一天起,贺狄在他的脑海里,“妖怪”的标签一跃而上,累计着“祸害”、“灾星”、“不幸”这些黑色的词语,把“儿子”这个标签紧紧压在了深渊之下。

  有时候贺父自己都会忘记,贺狄是他的儿子。

  而对于父亲的冷漠、母亲不稳定的排斥和喜爱,年幼的贺狄只能全盘接受,父母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没有“对错”,只是“真理”,是“理所应当的命运”。

  但孩子是会长大的。

  十年过去,身体上的疼痛促使贺狄学会了“叛逆”。

  第一次的叛逆是在五天前――因为太难受,他脱下了自己的衣裳。

  然而没想到又被他的母亲撞见。不同于他五岁只暴露了一只手,这次他完全露出的妖怪形态让他的母亲彻底崩溃了。

  之后就是一场兵荒马乱,在父亲愤怒的责骂中、母亲痛苦的尖叫中,贺狄第二次叛逆了――离家出走。

  然后,现在是第三次。

  不过不同于前两次的无意和逃避,这一次他需要直面他的父亲――那个从小就横亘在他心头的神祗一般威严、冰冷、说一不二的父亲。

  “我不想回去。”

  贺狄还是害怕的,他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抬起头,但他还是又重复了一遍,清晰传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贺父再次听到这个回答,脸色从惊讶变得难看起来。

  “你不想回去。”

  贺父看着贺狄低着头的发顶,问他,“那你是希望看到你妈妈难过吗?”

  这声质问让贺狄猛地一颤,过往的记忆像海啸一样淹没了他。

  “你不用上学,我会给你找家教,这样你妈妈醒来才能随时找到你。”

  “都是你害她成了这个样子!”

  “她生病都是因为你!”

  “她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让她难过?”

  是的,他的妈妈爱他――在她清醒的时候。

  这份爱也是贺狄这些年里唯一的光芒。

  可是,可是……

  贺狄深吸了一口气,掐紧了手心,缓慢而坚定地抬起他一直低垂的头,看向了他很久很久没敢正视过的父亲。

  视线接触的一刹,贺狄的眼神其实是失焦的,但他坚持着没有移开视线。

  “这是不对的。”

  当第一句话说出来后,后面的话似乎也不那么艰涩了,“我不想妈妈难过,但我也不想再让她生病了。她看到我会生病的,所以我不会回去。”

  贺父冷声道:“她看不到你会病得更重的。”

  贺狄摇摇头:“不是的,她要看的只是我的衣裳,不是我。”

  贺父一怔,似乎没想到贺狄能说出这样的话。

  贺狄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妈妈不喜欢我妖怪的样子,所以爸爸你才要我一直穿着这种衣裳。可是,我就是妖怪啊。”

  说着,贺狄伸出左手,撕掉了手腕上的创可贴,露出了破损的那片皮肤。

  皮肤上的伤口扩大了一些,边缘被黑色腐蚀,里面翻滚的黑雾更加显眼。

  贺狄举着手给他的父亲看。

  “爸爸,你看,我是妖怪,这里面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可是你跟妈妈都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可这就是我,这才是我啊。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看真正的我呢?”

  贺狄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格外大,眼泪一瞬间从他的眼眶滑落,贺狄自己却没有发觉的样子。

  一旁的苏白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往办公室门的方向瞟了一眼――原本紧闭的房门,此时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从缝隙里,苏白看到了一抹丝绸的反光。

  如果没记错,那是贺狄母亲今天穿着的裙子的颜色。

  “那又怎样?”

  这时,贺父忽然打断了贺狄的话,强硬地呵斥道,“她是你的妈妈,是生养你的人,她的病也是因为你。别说穿几件衣裳,就是更多的事,你也应该为她去做!”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贺狄泪流满面地摇着头,“妈妈没有生病的时候会跟我道歉,她说想要我健健康康的,想要我过得开心。所以她其实是不愿意我一直穿着这些衣裳的,只是因为她看到真正的我会生病,所以才没有办法而已。她――”

  “那你脱掉试试!”

  贺父恼怒地打断了贺狄的话,冷笑了一声,“你知道外面世界对妖怪是什么态度吗?你想要脱掉衣裳,你倒是脱掉去街上走一圈看看会有什么下场!”

  贺狄被贺父突然爆发的怒火吓得缩了一下肩膀,但是他没有退缩。

  贺狄紧了紧牙,呼吸急促,带着哭腔发出了他最大的声音:“所以我不会回去的!在重叠区里我可以脱掉衣裳,而且妈妈也不会看到真正的我,就不会生病了。我会在这里脱掉衣裳,过妈妈想让我过的那种生活,妈妈是这样希望的!”

  “哈,你在这里生活,你怎么过?”

  贺父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问道,“你有自己生活的能力吗?你有钱吗?你有有效的身份证件吗?还是说你想要让别人收养你?”

  贺狄被问得语塞,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落在地面,却氤出了淡淡是灰色。

  他手腕上的伤口也飘散出了黑色的雾气,比以往的都要浓。

  “我、我……”

  贺狄张口结舌,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他甚至都还没想过这些问题。

  而随着贺狄的情绪起伏,他手腕上的伤口中浸出了墨水一样的黑色液体。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顾行周看了眼贺狄的手腕,眉头紧锁,伸手把苏白往身后拦了一下。

  苏白一愣――在他的印象里,已经很久没有被人保护这回事了。

  “够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贺狄的妈妈跟常山从外面走了进来――常山之前是守在贺母那边的。

  贺母的表情很混乱,但还能保持着冷静。

  她看上去正常了许多,跟刚来时候那种娇弱和懵懂的气质截然不同。

  “妈妈。”

  贺狄看到这样的贺母,顿时惊回了神,他把自己破损的手腕往身后藏,还一边跟贺母说道,“妈妈你别看,会生病的。”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贺母的泪腺开关,她一下就哭了出来。

  一片黑色的东西从她的眼睛里滑落,被泪水带着挂在脸颊上,而贺母原本黑色的眼睛,此时已经变成了绿色。

  苏白有些诧异:“那个也是伪装吗?放在眼睛里的?”

  顾行周半个身体站在苏白前头,闻言头也没回答道:“美瞳,算是伪装吧。”

  另一头,贺母抹去了脸上粘着的美瞳片,看着那黑色的小圆片,她的眼泪越发汹涌,同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黑色如墨的怪物,铺天盖地的腥臭味道,父母的血,以及那抹鬼火一样的绿色。

  记忆深处翻搅的画面在眼前闪现,贺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媛媛!”

  贺父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贺母,急声安抚道,“没事了,把药吃了就好了。你等着我给你拿药。”

  贺母紧紧拽着贺父的衣袖,视线从贺父的肩膀越过去,看到贺父身后的贺狄。

  贺狄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那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仓惶和恐惧。

  那是她儿子的脸,又不是她儿子的脸。

  这么多年,她浑浑噩噩,今天听到贺狄真正的心里话后,一切粉饰太平的伪装都轰然崩塌。

  “够了。已经够了。”

  脑海里的混沌还在继续,但是她这一次保持了理智。

  贺母推开了贺父,然后踉跄着走到了贺狄的跟前,接着忽然“噗通”一声软倒下去,跪在了贺狄的跟前。

  “妈妈!”

  贺狄连忙伸手去扶,皮肤破损的手腕托着贺母的手臂,黑色的痕迹已经爬满了贺狄的左手。

  贺母没有起来,她低着头没去看贺狄的脸,而是紧紧盯着贺狄手腕上的那些黑色,看着她最不愿回忆的、最不愿面对的一切。

  “对不起。”

  贺母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被泪水冲刷过的绿色眼眸,像是刚打磨出的漂亮宝石。

  “对不起,小狄。”

  “原谅我,原谅妈妈。”

  “都是妈妈的错。”

  贺狄怔怔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安慰:“不是妈妈的错,妈妈你只是病了。妈妈你不要哭,吃了药就好了。”

  贺母闻言却哭得更厉害了,她用力摇头。

  “不,都是我的错。”

  “当年那个妖怪,是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贺母的精神防线终于崩塌,她忽然尖叫一声,松开贺狄后倒在地上蜷缩了起来,大喊着“离开”、“快走”之类的话,状态癫狂。

  贺父在刚才就已经飞快跑去取了药,这时候连忙跑过来,熟练地制住挣扎的贺母,给她喂下了药。

  喂的过程并不顺利,药丸洒了一地。

  但药的效果很好,没到两分钟,贺母就渐渐安静了下来,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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